文人墨(三):善 頌 善 禱

黃台陽

文人幫自己造的墨,往往不留白,喜歡題上些字以表彰其心情想法。如之前文章中介紹過的「將軍下筆開生面 」、「非人磨墨墨磨人」、「還讀我書」、「藏之名山」、「拾遺曾奏數行書」等。大多引經據典抄古人話語。(圖一)這沒啥稀奇,畢竟舞文弄墨是其天性。不這樣做,反而惹人奇怪。





文人弄兵墨 010.JPG蘇東坡 005.JPG騷人玩墨 012.JPG雲紋墨 004.JPG

圖一   將軍下筆開生面 + 非人磨墨墨磨人 + 還讀我書 + 藏之名山 + 拾遺曾奏數行書。

但若應酬送墨,尤其送尊長或宦海會影響自己前程者,則墨上是否題詞,就得慎重了。倘若題得不當,讓人心生不好聯想,極可能無意中得罪人,惹出麻煩還不自知,反不如不題。此所以在前面的《文人墨:恭維敬奉》文中,除了姬文柱與畢秋帆所贈的墨之外 (圖二),其它的都只題上如「聯吟」、「著書」、「審釋金石」等不帶褒貶的文人用詞。交淺不言深,有時候藏拙較好。

但若贈墨對象為師門情深如沐春風、或仕途提攜一路引領、或風骨嶙峋士林同欽、或人生知己情同手足、乃至危難救急恩同再造,則墨上若不鄭重加些感性之詞,反而予人交深言淺、有意迴避不知好歹之感。前述姬文柱贈墨上的「功成萬里」、「圭笏開祥」,畢秋帆贈墨上的「清華比潤」,相信就是在此種考慮之下,油然而發的善頌善禱之詞。類似的題詞大有所在。藉著它們,可對受贈墨者多些了解,也可欣賞古人讚語的不拘一格,多個角度來領會文人訂製墨的茂盛丰采。





圖二  姬文柱贈墨 + 畢秋帆贈墨。

清慎廉平

有錠「魯薌廉訪著書之墨」,背寫「清慎廉平」,應該是稱頌一位「魯薌廉訪」,極其清高(不同流合汙)、敬慎(恭敬謹慎)、廉潔(不貪財貨)、公平(不偏不倚)。這四個字中的任何一個,加諸於為官文人身上,都是褒獎。不知這位任「廉訪」官職的魯薌究竟何人?廉訪又是什麼樣的官?他是否真配得上如此讚頌,送墨者有無溢美拍馬之嫌?

廉訪之為官名,始於宋徽宗時代的「廉訪使者」。官不大,但主責監察省級地方官。到了元代,改設「提刑肅政廉訪使」,除了監察,還增管獄刑之事。(按:京劇《六月雪》出自元代關漢卿的《竇娥冤》,其第四折內就有段竇娥父親所說:「只因老夫廉能清正,節操堅剛,謝聖恩可憐,加老夫兩淮提刑肅政廉訪使之職。」)到了明清,省級執掌司法者稱「按察使」。因其職能相近,廉訪遂成為按察使的雅稱。

魯薌是清同治二年(1863)的進士王毓藻的號。湖北省黄岡縣人,他前一年才考上舉人,連捷又中進士,年歲還不到三十,真正春風得意。好在他並沒有被喜悅沖昏頭,自家生活簡樸,以俸金供養雙親,宦途上更持身端正勇於任事。雖沒豐功偉業,但剿匪除亂開荒墾地、設置學堂獎勵興學,是百姓心中的清官好官。最後出任貴州巡撫,光緒二十六年(1900)死於任上。史料對他頗有好評,當得起「清慎廉平」的讚語。





圖三   魯薌廉訪著書之墨。面寫墨名,背寫「清慎廉平」,下小字「新安詹奎仿古選煙監製」。長寬厚 9.5×2.2×0.9 公分,重 30 公克。

墨上尊稱他廉訪,然而沒製作年分,也沒送者具名。但以他光緒六年(1880)在江蘇任按察使銜職,也於光緒十二年實授廣東按察使,可推知墨應製於此期間,製贈者該是他下屬。刑獄訴訟,不管任何時代都難辦。尤其古代偵查辦案的科技涵量低,加上陰謀詭計利益糾葛,要想發奸摘隱明辨冤屈,僅憑為官者的心證難上加難。此所以歷來都渴望包青天再世。身為主責的按察使的他,能得此清慎廉平之稱,足以自豪。

這錠墨上除了文字,沒有任何圖繪紋飾。非常平淡簡樸,十足呼應所題的「清慎廉平」。墨上具名監製者新安(徽州)人詹奎,是光緒年間的墨師,有名的婺源縣虹關村詹氏家族成員之一。可惜就像眾多製墨家一樣,他僅存其名而事蹟不顯。下錠要介紹的,也是他所製。

論道經邦

清慎廉平四字用在按察使身上,其褒獎之意無可置疑。但若用於稱頌省內排名在前,主管一省民政與財政的布政使,卻不免招來這位布政使的格局小了些之感,容易引起誤會。畢竟從執掌上來看,布政使所負的職責更多更瑣碎。因此朝廷對於他的期許,不僅止於偏重於品格上的清慎廉平,更在乎其施政能否與民興利。

與王毓藻同個時期任省級領導的劉瑞芬,字芝田,秀才出身。在太平天國戰亂中,他先後入曾國藩與李鴻章的幕府,累積軍功逐步躍升。光緒八年(1882)任江西按察使、次年升任布政使。由於布政使也雅稱「方伯」,故可知「芝田方伯著書之墨」是為他所製。(圖四左)而墨背面所附的題詞「論道經邦」,則顯示出恰到好處的善頌善禱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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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四   芝田方伯著書之墨 + 少山方伯書畫墨。左:芝田方伯著書之墨,面寫墨名,背「論道經邦」,下鈐「詹奎仿古」,兩側分題「用紫草桐油熬滾  即起鍋下缸。將生漆、麻」、「油  亥油攪混  用紅芯點文火  製成擔煙造」。長寬厚 11.2x3x1.1 公分,重 52公克。右:少山方伯書畫墨。

出自古老的《書經.周官》,論道經邦意指研究文事武功以治理國家。(註一)《三國演義》中在描述司馬炎逼魏元帝曹奐退位給他時,說「吾觀陛下文不能論道,武不能經邦,何不讓有才德者主之?」所以說這四字的陳義很高,但以之來稱頌劉瑞芬,似乎過頭了些。畢竟布政使只管一省,豈能跟國家比?不過若抓住「邦」字硬掰,也說得過去。因為邦雖然是國的意思,但周代的邦,面積往往比清代的省小。他這位布政使當然治得了!

或許因為沒高功名,少受八股思想汙染之故,劉瑞芬能擺脫舊文人的心態,正視並取法洋人所長。他先負責淮軍的水陸軍械供應,得以吸取新知。後在華洋雜處的上海與洋人周旋,能維護百姓權益。於江西任官後,出任駐英、法、俄等國公使。其作風與其他外派的大多等因奉此有所不同。在獲知帝俄官紳正大舉集股,想陰謀租借開採我黑龍江的漠河金礦時,趕緊上奏「若久禁閉不採,恐將來俄人圖占貽害。」建議自行採金。終於擋住帝俄,促成國有金礦。任滿回國後任廣東巡撫,跟王毓藻一樣死於任上。

詹奎製的這錠墨,比為王毓藻所製多了些紋飾。顯示出他注意到兩人官職上的差別。布政使有移風易俗之責,所以墨不妨典雅些。不過他也沒為此特別花心血,其設計與許多光緒朝的墨大同小異。如圖四右的「少山方伯書畫墨」,以及〈文人墨:多采多姿〉內介紹過的「筱初都轉題詩之墨 」、「修養主人臨池之墨」均如此。雖出自不同墨肆,風格依然相仿。

倒是墨上兩側邊的「用紫草桐油熬滾,即起鍋下缸。將生漆、麻油、亥油攪混。用紅芯點文火,製成擔煙造。」寫出此墨的用料與製程,尤其用上麻油及亥(豬)油,幫此墨多添丰采。這是不具名的贈墨者、還是詹奎的主意,已無法可知。但肯定是投劉瑞芬之所好,曉得他知墨愛墨用墨。

開誠布公

劉瑞芬因淮軍之故,雖僅秀才,卻得以在李鴻章提拔下出使各國,最後榮任巡撫。但他是否領軍出生入死打過仗,文獻中看不出。而曾國藩的湘軍中有位同為秀才的吳坤修,親上火線與太平軍真刀真槍打了十幾年,還兩度助曾國藩脫險。功勞夠大吧!想不到最後竟安徽布政使連任八年,老死於任上。即使一度代理巡撫,卻始終不予真除。是什麼緣故如此委屈他?

吳坤修,字竹莊,江西新建(現屬南昌)人。這錠「竹莊主人草檄之墨」,無疑為他所製。(圖五)當時顯然與太平軍苦戰,所以用上「草檄」兩字。墨的形制特別,為臂擱型。側邊狹窄,很可能因此省略製作年分與製墨者。但由於還有另錠扁長型、題銘完全相同者存世,而其較寬的兩側分寫「咸豐十年又三月」、「海陽蒼珮室選煙」,故推測此墨也製於同期。咸豐十年(1860)初,他正在安徽徽州一帶領軍作戰,草檄兩字的確名符其實。





圖五   竹莊主人草檄之墨。臂擱型,底弧形凹槽內寫墨名,面寫「開誠布公」,長寬厚 10×2,8×0,9 公分,重 32公克。

從湖南長沙開始,吳坤修身歷不知多少戰役。湖北的咸寧、蒲圻、崇陽、通城,武昌;江西的九江、新昌、上高、安義、靖安,南昌、奉新、撫州、餘江、貴溪、安仁、德興、萬年,建昌、上饒、金溪、東鄉、湖口;安徽的建德、祁門、蕪湖;江蘇的金保圩、高淳、溧水、溧陽、東壩等地,處處留下他的戰果。即使面對太平軍的猛將忠王李秀成、侍王李侍賢等強敵,他依然勇者不懼。

不只如此,除了出力,他還出錢。在家鄉江西作戰時,有段時間部隊缺糧缺餉。他深知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,於是捐出所有家產,籌出四萬兩銀子來接濟紓困。同時勸諫鄉黨富戶出錢出米,好讓軍隊專心作戰。弟弟吳修凱在徽州戰死,他抹把眼淚忍住悲傷,收拾殘軍重整旗鼓,遵照曾國藩之命到江西佈防,絲毫不意氣用事。如此力疾從公公而忘私,宦途上卻躑躅不前,難道性格上有缺憾,怪不得人?

從所贈墨上的善頌善禱之詞「開誠布公」來看,應該沒有。因為此詞出於《三國志.蜀書.諸葛亮傳》。說諸葛亮擔任蜀國宰相時,「開誠心,布公道。」也就是以誠意待人,坦白無私。(註二)吳坤修能獲這四字,足見他心胸開闊沒什麼不可告人。怎麼會有性格缺憾!

不過開誠布公也可能引發另個狀況:凡事都想說清楚講明白。只是在職場上,過分地直率反而容易傷人,極可能導致冷箭暗箭不時而來,嘴多的他卻往往無心忽略了。曾國藩在與他的書信內,就一再規勸他少說些,寬以待人。(註三)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,最後即使老長官曾國藩有心提拔,也無法改善他的宦途!就像前幾位,最後死於安徽布政使任上。

浹髓淪肌

締造湘軍剿滅太平天國,被譽為中興名臣的曾國藩,一生推薦保舉過許多官員。李鴻章、左宗棠、沈葆楨、郭嵩燾、彭玉麟等晚清大吏都是。比起他們,吳坤修只是小咖。這些大員在恩師調職升遷或家有喜慶時,情理中應該盡弟子之禮,有所敬奉恭賀。試想連吳坤修都有人送開誠布公之墨,他們對老師還能小氣嗎?

不過曾國藩一生有名的儉樸。平日衣著寒酸,中外都有記載。他給家人的零用錢很少,也不許穿華麗衣服。更規定曾家女眷必須親為女紅下廚醃菜等。其遺囑中,更囑咐後人在辦喪事時,不可收禮。以致死後五年,兒子曾紀鴻家人病重,竟缺錢醫治。還是左宗棠念及舊情鄉誼,送了三百金,並在家信中慨嘆:「以中興元老之子,而不免飢困,可以見文正(曾國藩的諡號)之清節足為後世法矣。」

簡樸到這種地步,連喪事都不收禮,可想而知生前一定避免人情往來。不過也有例外,尤其對衝鋒陷陣、刀尖上淌血的武將部屬,如鮑超。他日記中有則「鲍春霆(超)來,帶禮物十六包,以余生日也。多珍貴之件,將受小帽一頂,餘則全璧耳。」十六包內含珍貴的生日禮物,只挑了一頂小帽收下,其餘璧還,在曾國藩來講,還挺給面子。

所以另位武將毛有銘製贈的墨,猜想他也笑納沒奉還。這錠「滌生相國臨帖之墨」,是由自稱「受業」的毛有銘,在奉命進軍南安徽時,於海陽(休寧)所監製。(圖六)「滌生」是曾國藩的字號,「受業」,是學生對老師的自稱,故兩人關係應該親近。然而在一般言及曾國藩的文章中,均不見毛有銘。他究竟何人?





圖六   滌生相國臨帖之墨。面寫墨名,背「浹髓淪肌」,下小字「受業毛有銘奉檄皖南軍次海陽監製」。側寫「徽城奎照齋胡子卿造」,頂「頂煙」,長寬厚 11.4×2.9×1.2公分,重 60公克。

相關記述很少!最早出現在咸豐八年(1858)的三河口之戰。當時他隨湘軍猛將李續賓,接戰太平軍後期最傑出的英王陳玉成與忠王李秀成。全軍約六千人傷亡殆盡,李續賓戰死,他逃出,轉李續賓之弟李續宜轄下。此後咸豐九年太平軍翼王石達開攻湖南寶慶(現湖南邵陽);以及同治元年(1862)底,李秀成在解天京之圍的雨花台大戰失利後,率軍渡長江攻北安徽時,已分別晉升參將、廬州(今合肥)道員的毛有銘都參戰。先後面對太平軍三位超級勇將,他都為湘軍之勝貢獻心力。

也就是在北安徽之戰,他出兵石澗埠(現屬無為市)、廬江等處解圍,因而於同治二年獲賞「巴圖魯」這意為「英雄」、「勇士」的滿洲傳統封號。次年正月,太平軍的侍王李世賢、堵王黃文金等進犯徽州績溪,毛有銘率六千人由安慶渡江進駐休寧禦敵。(註四)相信就在此行,他趁便訂製了這款墨。這年七月,曾國藩滅了太平天國,正是送墨好時機。墨上所稱「相國」,乃因曾國藩除欽差大臣兩江總督正職外,另於同治元年被加授「協辦大學士」的頭銜,等同於宰相。

太平天國覆滅後,毛有銘也跟著沉寂。有說他官至正三品的「按察使銜記名道」,但非實授官職。猜想曾國藩解散湘軍時,他順勢解甲,只保留了任官資格。湖南湘鄉人,曾國藩的同鄉,他投入湘軍時應該讀過些書,營內想必經過大帥耳提面命,所以自稱受業。他對大帥的善頌善禱之詞「浹髓淪肌」,語出西漢淮南王劉安的《淮南子.原道》:「不浸於肌膚,不浹於骨髓。」意為感受深刻或受到深厚的恩惠。以同鄉後輩下屬的身分言此,該不是阿諛奉承。

揆端百度

資料顯示,毛有銘送呈曾大帥的不只這錠,而是四錠一組,型制皆同。其餘三錠為「滌生相國拜疏之墨」、「滌生相國判牘之墨」、「滌生相國吟詩之墨」。有一錠背面的頌禱之詞為「揆端百度」,相信是用來搭配「拜疏」之墨。

揆這個字很早就出現,《尚書》、《易經》、《詩經》等古籍裡都看得到。它的本意是度量、管理,也指政事。後以宰相管理百官百事;自然就延伸指宰相、或等同於宰相的職位,如大學士。現代常見的「閣揆」一詞,也從此而來。揆與端字連在一起,揆端,指估量事物的端倪。面對國家大事,反反覆覆從各個角度,來來回回仔細思量上百回,才作成面面俱到、極少後遺症的建議給皇帝裁決,是宰相既神聖又榮耀之責。這一來,揆端百度就成了頌揚宰相的絕佳好詞。

除了曾國藩,李鴻章也有人送上寫了揆端百度的墨,拍賣市場出現過。贈墨者史宏祖遍尋無著,知名度甚至小於毛有銘,猜想他或許出自淮軍。此外由於清代大學士眾多,三殿(保和殿、武英殿、文華殿)三閣(文淵閣、東閣、體仁閣)都可設置。以曾國藩而言,歷任體仁閣、武英殿大學士;李鴻章則武英殿、文華殿。其他如左宗棠、張之洞也出任過。滿人大學士更不計其數。所以另錠「香草庵主人珍賞」墨上出現「揆端百度」,自不足為奇。(圖七)唯究竟哪位大學士,以及贈墨者「涂氏仲子」何人,皆無可考。能確知的,是墨的形制與圖四的「芝田方伯著書之墨」相仿,應為同治、光緒年間所製。





圖七   香草庵主人珍賞墨。面寫墨名,下鈐「涂氏仲子」,背寫「揆端百度」,下鈐「翰墨林」。長寬厚 11.8x3x0.82公分,重 49公克。

綸閣調元

你也揆端百度,我也揆端百度,不知收到這樣的墨,這樣的頌讚,自許不凡與眾不同的相國大學士,是否有點煩。這麼多古書,這麼多閒人,難道就挖不出其他的詞來?

當然不能小看那些一心仰體上意的人。古書浩瀚,古人凡事又喜歡拐彎抹角,不直接稱道,自然賦予宰相不少雅號。如他辦公所在,明明是中書省,卻雅稱「綸閣」。因為該處幫皇帝撰擬詔書,而皇帝的詔書,又稱「絲綸」。就這樣,「綸閣」之稱誕生。(註五)而宰相之責在治理國泰民安,風調雨順是重要因素。這就牽涉到天地之間的陰陽調和。於是「調元」一詞,也成了宰相的代名詞。

嘉慶、道光年間有名的徽州名宦曹振鏞,嘉慶十八年(1813)任體仁殿大學士,下一年得賜御書壽匾「綸閣延暉」;道光元年(1821),拜武英殿大學士,隔了三年又得賜御書壽匾「調元篤祜」,「綸閣」、「調元」兩詞匯集在一人身上,好不榮耀。





圖八   九芝仙館藏煙墨。雙面漱金,面寫墨名,背額珠下寫「綸閣調元」,兩側分寫「道光丁未仲春月製」、「歙汪近聖按十萬杵法」,長寬厚11×2.7×1公分,重42公克。

於是寫有「綸閣調元」的墨順勢誕生。這錠「九芝仙館藏煙」墨由名墨肆汪近聖製於道光丁未(27,1847)年,是誰送給哪位大學士的?查不出來。已故藏墨家尹潤生在其《墨苑鑒藏錄》中提及道光年間舉人朱振采,藏書三萬卷,因為有《九芝仙館詩文抄》傳世,懷疑與他有關。不無道理。但他死於製墨之前五年的 1842年,很難定為事主。倒是他曾受知於道光十五年拜體仁閣大學士的阮元,若阮相國的居處有九芝仙館(按:已知有嫏嬛仙館),則此墨可能為他而製。

小結

訂製墨來送給所敬佩的尊長,並且在墨上寫出善頌善禱之詞,既凸顯自己與尊長親近,也幫忙宣揚其名聲。一舉兩得,何樂而不為!毛有銘、姬文柱、乃至送墨給李鴻章的史宏祖一定這麼想。然而怪的是,在其他這類墨上,許多贈墨者竟然吝於具名。他們為何出此下策?難道認為因此貶低自家身分,藏拙些較好?

猜想原因之一在於墨係多人湊份子送的。若都寫上,不僅墨面塞不下,光論誰排名在前誰在後,就七嘴八舌有傷感情。再說尊長如皓月中天,散發聖潔光輝,吾等仰沐上恩,大樹底下好乘涼,寫不寫名字不重要。

附註

註一  《書經.周官》:「立太師、太傅、太保,茲維三公,論道經邦,燮理陰陽。」

註二   《三國志.卷三五.蜀書.諸葛亮傳》:「諸葛亮之為相國也,撫百姓,示儀軌,約官職,從權制,開誠心,布公道。」

註三    曾國藩 《曾文正公書札.覆吳竹莊方伯》:「閣下昔年短處在尖語快論,機鋒四出,以是招謗取尤。今位望日隆,務須尊賢容眾,取長捨短,揚善於公庭,而規過於私室,庶幾人服其明而感其寬。」又:「鄙意辦理洋務,小事不妨放鬆,大事之必不可從者,乃可出死力與之苦爭。」

註四     《穆宗毅皇帝實錄.卷65》:「 ⋯  二年 四月 癸卯  以安徽石澗埠、廬江等處解圍,賞道員毛有銘巴圖魯名號,曾廣翼花翎,餘加銜升敘有差。予陣亡參將黃仁親等祭葬世職加等。」

《湘軍志.卷5.曾軍後篇第五》:「⋯   三年正月戊申,寧國寇西南掠績溪,遣江北將毛有銘將六千人援徽州, ⋯ 」

註五     《禮記.緇衣》:「王言如絲,其出如綸。」後因稱帝王詔書「絲綸」。

唐代徐堅、張說、韋述等編集《初學記.卷十一》:「又中書職掌綸誥,前代詞人,因謂綸閣。」

發表者:揭開墨的漆黑面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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