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之美-邊框

黃台陽

走進畫廊美術館博物館,放眼所見的油畫,全都配上精美厚實的畫框。其上雕花璀璨金碧輝煌,甚至層次聚焦。顯然不僅保護畫作,使之不受侵蝕碰撞,還進一步考慮到所增添的觀賞效果,就像紅花也要綠葉來配。因此有了畫框的保護和陪襯,油畫益顯高貴、也豐富其意涵。

國畫自古以來不用硬質的畫框。但它的裱褙,起的作用完全一樣。且有句俗語「三分畫,七分裱」,說穿了乃是書畫一經裱褙,當它從卷軸的狀態徐徐展開時,就給人神采曼妙,從容華貴的感覺。

畫框及裱背還有個功能:促使目光集中在書畫上。如同圍牆欄杆,它們區分出書畫和周遭,一方面減少外面擺設的干擾,另方面提醒目光別亂瞟,快回畫上。而為了有效達成目的,且不侵奪書畫的風采,它們無論在色彩或在圖案上,都得小心謹慎,不能有所誇張,避免本末倒置。

長期以來墨僅供書畫用,漆黑一片無足可觀,因此不求藝術品味。但當工商發達社會繁榮到一定程度,涵泳寄情於書畫的文人日多且相互交流時,就逐漸對隨身的書畫用品,在品質、在外觀上加以講求。這從南唐以後有墨名如「劍脊龍紋」,「麝香小御團」等來看,墨上加書法圖樣,很快就成市場新寵,也刺激墨肆思考,如何來美化其產品。

製墨家起先肯定沒想到把裱背加框的觀念用到墨上。因為試想,厚實墨身的邊就是現成的框,已隔開外物與墨上的書畫紋飾;而漆黑的墨色更是獨特的畫布,讓墨上的藝術元素吸睛而不被忽略。所以要框幹什麼?徒然費工費料。

但是現今看得到的墨,老墨新墨不拘,很多都有框。這是為什麼?難道墨肆賺錢太容易,不在乎工料成本?

框從何來

墨上加邊框始於何時,找不到任何記載。從現存實物來看,則是明朝中葉嘉靖年以後,才大量出現。如兩錠製於嘉靖年:張淑芬書中的江正製「玄玉」圓墨(註一),以及李正平書內的羅小華製「九錫玄香」長方形墨(註二),其平整的正背兩面都有完整的邊框。另外出自皇家的「功臣封爵銘」墨(圖一),正面雖略呈凸弧形,也有邊框。這在較早些的牛舌形墨上是看不到的。顯示出若墨上有平面或近似平面時,則外圍加框的機會大增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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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一 功臣封爵銘墨。正面鑲粗框,隸書墨名;背面有雙龍拱鐘鼎文「冊命」,下書誓詞「使河如帶,泰山若厲,國以永寧,爰及苗裔。」側邊寫「嘉靖年御製」,長寬厚 13×5.7×1.9 公分,重 178 公克。

這為什麼發生在嘉靖年代,而不是更早?猜測是因從那時起,許多文人涉入製墨行列。要知道,嘉靖之前的明代製墨者,人數何止千百,但沒幾位留下名字跟所製墨名。然而嘉靖年代起大幅改觀。製墨大師羅小華曾任內閣中書舍人(行政院秘書),學問自不在話下;而方正與同時代的邵格之等,雖不知是否有功名,但從他們的許多墨名,如:清悟墨禪、碧天龍氣、上品清煙(以上方正墨)、梅花妙品、乾坤一氣、紫金霜、神品(以上邵格之墨)等來看,兩人絕非胸無點墨的黑手。而緊接其後、萬曆朝的程君房、方于魯、潘嘉客等,都能詩能文能製墨,還兼出版專門著作。可見文人涉及製墨,非但不是一時興起,還充滿了自信與自豪。

文人此舉所導致的一大改變,當然是引進他們在書畫藝術上所累積的美感。這可以從北京故宮研究員吳春燕的發現得到印證(註三)。她在研究故宮所藏五萬多件明清製墨後指出,在嘉靖朝之前,墨上的圖紋題材,形式設計大都一成不變:無背景,無底紋的孤單龍螭圖樣。然而到了嘉靖年間,有些龍螭圖樣添加了雲紋或水波紋來襯底;到了萬曆年更可觀,山川風物,天文星宿,歷史典故等一大堆,全都成了墨上豐富的題材。這個現象,充分顯示出文人在製墨進程中所發揮的作用。

那麼在墨的邊緣加設框,難道也是投入製墨的文人的主意?極有可能,因爲在留存至今、嘉靖之前的古墨中,尚未看過有框的。

相信至少有兩個因素驅使他們引領此改變。其一是美感,源於他們從啟蒙就開始用的木刻版書籍,上面都有版框(或稱邊欄)。這使得看慣刻版書的他們,下意識中總覺得,文字圖繪應該在邊框之內,或者說文字圖繪必須有邊框陪襯,才夠完整,才會好看。於是當墨上的文字圖繪鮮明時,設邊框就成了他們的自然講求。這是已往不識之無的墨匠,不會想到、也不會多花工料去做的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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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二   吳乾初製萬花谷墨。面書墨名,背鏤龍遊梅蘭菊荷等花中,側寫萬曆年 吳乾初製,直徑 9.8公分,厚 1.8公分,重 178公克。

其次,從實用的觀點來看,邊框也有作用。由於當時墨家所製大多是陽紋墨,亦即墨上的文字圖繪均凸出於墨的平面。(這從圖一「功臣封爵銘」墨的正背面文字、以及圖二「萬花谷」墨上所鏤的龍遊花海,可清楚看出。)它盛行的原因,除了在墨模製作上相對容易外,在視覺效果上也讓墨的主題更加清晰有力。但是陽紋墨有個美中不足之處,乃是當墨身凸面遭受到滑動摩擦時,其上的陽紋容易受損。補救的方法不難,加個邊框就能起保護作用,這無疑類似於油畫框和國畫裱褙的功能,非常有效。

於是既合文人口味,又保護墨身的邊框,就此安家落戶快五百年了。而且當大家愈來愈習慣它之後,即使在不須考慮磨損的陰紋墨上,也依然加以保留。這在近年許多廉價學生用墨上,都能看到。

引進邊框,固然讓墨模製作花更多功夫,卻也提供份外發揮的天地。如框的粗細、層次、裝飾、變形等,使得墨的藝術美感,因框而更加豐富。

素淨邊框

單純素淨的邊框,因粗細不同,能帶來不同的感受,如曹素功墨肆所製、體型相近的兩錠市售墨(圖三)所示。左錠「青麟髓」以極細一公厘的邊框,來襯托它工整的墨名、背面金圈內的小字、以及較薄的墨身,型塑出纖細淡雅的感覺;而右錠「五百斤油」則用六公厘的粗框抓住目光,捨棄其它人工美化,從而賦予此墨原始樸拙之感。兩錠墨所帶來的不同視覺冲撃,主因就在邊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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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三 曹素功製青麟髓+五百斤油。左錠面盤龍下寫墨名,背金圈內寫「古歙曹素功倣易水法製」,長寬厚 11.7×2.8×0.8 公分,重40公克。右錠面寫名,背寫「徽州曹素功法製」,長寬厚12.6×3.6×1.4公分,重80公克。

「青麟髓」墨的秀氣外形,非常適合充滿書卷氣的文士,尤其它的厚度不到一公分,看來就是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所設計。無怪乎曹素功這個品牌從康熙年代起,就受到市場歡迎而持續不衰。即使造形得依時代演進有所調整,它細緻典雅的風格始終不變。 

然而右錠「五百斤油」,以它粗曠的外形和有點粗俗的墨名,難道也是主打傳統的柔弱文人市場?

答案令人驚訝,確實如此。主要是因它的原始版本來自於揚州八怪之一的金農(號冬心)。這位歷經康雍乾三朝的書畫大師,品味夠萌。首創的墨名雖俗,卻點明用來製作此墨的煙炱,是燒盡五百斤油後、得出的精華百兩;而它的粗框不僅搭配墨名,還釋放出不加造作、返璞歸真的氣息。這對嘴上經常掛著天人合一的讀書人來講,有難以抗拒的魅力。導致日後有上百家墨肆都倣傚它,推出同名類似造型的墨來爭取客戶。即使名家如曹素功、汪節菴等,都不能不在市場壓力之下,一再倣製。

墨框的粗細變化,對墨模雕刻而言只是小意思。有時興之所至,還在框上藏點小秘密。如曹素功九世孫曹端友的「好整以暇」墨(圖四),細框本身平凡,但仔細觀察它的內緣,卻發現隱藏著一圈頭髮般細的槽線。是墨模壓出來的、還是墨工最後用手鉤出來的?真了不起!





圖四 好整以暇墨。墨名下印「曹氏端友」,背鐫長矛、盾牌、頭盔、交叉雙筆。左上寫「上馬持戈矛 下馬作露布 傳永句」,側寫「大清光緒年」,底寫「超頂煙」,長寬厚12.3×3.1×1.3公分,重 66公克。

文武邊框

古版書籍的邊框設計,除了粗細之分外,還有雙邊的形式,也就是以兩道直線圍住版面。而為了美觀,這兩道線往往外粗內細,因此又稱為文武邊欄。從何時開始有此設計?不知道,但至遲在些宋版書上就已出現。

製墨家沒忽略這小小變化,一併帶進墨框的設計,甚至別出心裁,來些趣味性安排。如徽州文光堂在對日抗戰勝利之年所製的紀念墨(圖五),它的內框在上下兩端結成窗格紋,一方面讓畫面不至於空洞,一方面也有張燈結彩慶祝之意。文光堂不見經傳,總共只看過它這錠產品,卻足以顯示出它在設計邊框時並不輕忽。





圖五 抗戰勝利墨。墨名下寫「徽州文光堂監製」,背寫「一九四五九三紀念」,側及頂分題「徽州文光堂監製」,「文新氏」,長寬厚8×2.3×1.1公分,重40公克。

既然可變化內框來增加美感,那外框呢?難道只能死守周邊,依墨的外形而被框得不能動彈?

古代製墨者的心思活得很,曉得墨跟書差別很大,書本印刷出平面藝術,墨上卻可有立體浮現。所以書的版框設計拿來參考即可,不必死守著它。有錠康熙辛酉(二十年,一六八一年)的「玄草」墨(圖六左錠),它正面的邊框就活化生動:下端會合後長出玄草,上端則糾結出花苞,內寫「寶玩」,外面襯以飛絮紋,不另設邊框。

類似安排,在胡開文的「漆煙松煤墨」(圖六右錠)上也可見,外框在上端糾結出有點像獸首的圖案,相較之下嚴謹呆板,韻味就差多了。當然,前者是文人訂製墨,正背面圖繪都有他的品味講求;後者是較高檔的市售品,強調在燃燒松樹幹取煙時,還摻入油脂生漆滓等,因此所得的煙炱墨色黑品質好。側邊標註的殿試策墨,標榜它好到可用來寫考進士時的大考卷(信不信由你),所以邊框紋樣乃是次要,不需特別講究。





圖六  玄草墨+胡開文製漆煙松煤墨。左錠面背漆框,面墨名上花苞內寫「寶玩」旁襯羽毛紋,背鏤蘭草於山壁上,兩側分寫「康熙辛酉」、「聽琴齋珍藏」,長寬厚 13×2.9×1.2公分,重 68公克。右錠面寫墨名,背寫「黃山古松煤 脂漆滓燒烟 名為漆烟松煤法製」,兩側分寫「殿試策墨」、「仿南唐李廷珪法胡開文製」,長寬厚 15.6×5.1×1.6公分,重 208公克。

圖案邊框 

古書中,據說有少數版本的版框以圖案構成。只是翻閱了幾本講古籍善本的書,都沒看到這種設計。想來比較容易看到的富含道學氣息的書,不喜歡這種版框,不夠敬謹莊重,登不了大雅之堂。

但從墨上面卻能看到此設計。因為墨不是書,不須載道。只要有助美觀,大可不必考慮太多。於是捨棄單調,載有圖案的邊框隆重登場。尤其在尊崇的御墨上,它可進一步凸顯出皇家的富貴與霸氣。如乾隆朝的「蘭亭高會」御墨(圖七),粗厚堅實的邊框上滿佈祥雲紋與象徵福氣的蝙蝠,讓人看得眼花撩亂,也對皇家肅穆起敬。

但令人遺憾的是,這個圖案邊框出現在僅寫墨名的正面也就罷了,然而在人物眾多畫面已然繁複的背面,竟也用它來襯托,顯然擾亂視線並且進而混淆主題,不禁讓人想起近年許多土豪的花里胡哨而長嘆!當然,這絕對不是用圖案來裝飾邊框的錯。要怪,只能怪皇家採用此設計的內務府官員的美感不足,才使得好墨因此帶上暴發戶的淺薄與粗俗。若設計夠好,邊框圖案一定能幫墨加分。





 圖七 蘭亭高會御墨。面橫寫「御墨」,下「蘭亭高會」,再下「大塊假我以文章」印,背鏤修禊情景。兩側寫「延趣樓珍藏」。長寬厚15.4x8x1.9 公分,重 284公克。

試看乾隆時期的製墨名家方輔(字密菴)造的「雪筠齋藏墨-紫金」(圖八),就是好例子。它的粗邊框寬六毫米,兩邊還有細的漆框,其內則佈滿回字陽紋及凹底螭紋(詳圖八中邊框放大圖),工整細密雅緻,令人結舌驚艷。且由於它們的線條單純,與正背面的水波紋及冰裂紋完美搭配,導致畫面均衡合諧。使得在上錠墨出現的土豪突兀感,於此無影無蹤。製墨家方密菴與訂製墨的雪筠齋主人,兩人審美無疑是最佳拍檔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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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八 方密菴製雪筠齋藏墨-紫金。兩面粗框內鏤精細回字紋及螭紋,正面框上寫「雪筠齋藏墨」,中橢圓硯池內「紫金」,池框浮細線紋,上鏤五爪雲龍。背凹槽內寫「 珍玩」,周飾冰裂紋。側分寫「乾隆乙巳年」、「歙方密菴製」,長寬厚 10.7×6.4×1.9公分,重142公克。

方密菴其實以書法著稱,他的背景於〈巡台御史錢琦的墨〉(《墨的故事˙輯一˙墨客列傳》˙第二章)文內已然介紹,故在此不重複。前面提過的首製「五百斤油」墨的金農,與他是好友。但從所製墨來看,兩人的風格卻大異其趣。即使如此,所傳達的美感都不容置疑。可惜訂製此墨的雪筠齋無考,無從對此墨做進一步探討。

圖案邊框運用得好,確實可增加墨的美觀。但由於邊框大多僅幾毫米寬,且浮出墨面容易受損,因此民間製墨傾向不直接在上加圖案,反而另闢蹊徑,發明出既省工、又美觀大方的作法。

文武框裡的圖案

回顧墨的邊框,係源自古書上的版框概念。只是因當時流行陽紋墨,故導致邊框凸起以保護陽紋。之後為美化又在框上加圖案,但隨之產生是否保護這些圖案的困擾。而凸起的邊框若不夠厚實,在碰撞下容易破損。這些煩惱是陽紋墨所難以避免的,從而加快了陰紋墨的興起。

但陰紋墨該如何來加邊框?它若凸起圍住整個墨面,而其內的主墨面卻平整齊一,絕對令人有格格不入之感,多此一舉。然而來自古書版框的文化傳承及美化墨面的功能實在誘人,故如何將它整合進陰紋墨,看似挑戰,但在擁有三雕(木雕石雕磚雕)豐富技藝的徽州刻工手裡,絕對小事一樁。於是新型式既美觀又大方的墨框沛然問世。

試看由嘉慶年間設立的胡同文墨肆所製的「五百斤油」(圖九左),它不像前面圖三中的曹素功同名墨以粗框取勝,而是在細邊框之內,緊接一圈稍寬但淺淺的凹槽,然後才是與邊框同高的主墨面。這圈凹槽不僅美觀,且由於它和邊框一高一低,自然形成名符其實的文武框組合,也提供了理想的空間來加刻圖案。塗金凹槽內所刻上的陽紋帶花流線螭紋,與正背面不同書體的塗金文字搭配,流露出與曹素功墨不同的精緻高雅氣息。如此成效,部分應歸功於它的文武框,以及其內搭配圖案的設計。而在清代所製墨中,尤其是文人墨,經常採用它來暗示自己的品味,並非偶然。

這種式樣的墨可能早在康熙年代就已出現。但大行其道應該在進入乾隆朝之後。文武框內的圖案,常見的除了螭紋外,還有回字紋,雲紋,波紋,斜錯幾何紋,竹葉,菊花,梅枝等。何時用何種圖案,似乎沒有準則,全憑製墨時的喜好,與墨的主題不必有關。但製墨家刻意安排,讓兩者唱合的情況也偶有所見,如曹素功製的「萬壽無疆」墨(圖九右)所示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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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九 胡同文製五百斤油墨+曹素功製萬壽無疆墨。左錠正面墨名,背寫「新安胡同文仿南唐李氏法造」,一側「集賢堂珍藏」,另側「徽州胡同文造」,長寬厚8.8×2.3×1 公分,重 34 公克。右錠正面額珠下寫墨名,背鏤五爪龍飛升,側「徽歙曹素功造」,頂「神品」,長寬厚 9.3×2.3×1公分,重 34公克。

此墨的性質應該是例貢墨,也就是墨肆平時就備妥,以供地方官員隨時進貢皇上之所需。它的用料好做工細不用多說,妙的是它雙面文武框內的圖案(如圖九中該墨的部分放大圖所示),竟然刻上百個寫法不同的壽字。

由於壽字的寫法較複雜,且每字大小僅約二毫米寬三毫米長,可以想見此墨在墨模雕刻上所投注的心力,數倍於它墨。

或說這是進貢用墨,使得曹素功墨肆願意多費功夫,希望以此獲得皇上的關愛眼神。這固然不無可能,但從手邊所有,它的市售品孔雀墨(圖十)來看,卻不能否定它在製墨時,對選定框內圖案時的精心講求。該墨所刻的,是連續的孔雀開屏陰紋示意圖,整整一圈二十四幅,與墨名完美結合。無怪乎該墨肆被稱為清代墨肆第一家,從這小地方就能看出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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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十 曹素功製孔雀墨。面寫墨名,下曹素功圓印,背鏤孔雀棲於松樹,側寫乾隆年曹素功製,長寬厚 9.2×2.5×0.9公分,重32公克。

圓墨的邊框

看了許多長方形墨的邊框,令人不禁回想起圖二的明代萬花谷圓墨。它的邊框細細的,毫無可稱道之處。那從長方形墨的邊框的變化來看,圓墨想必也有不少有趣的變化囉?

怪的是,恰好相反。似乎只有粗框上加雕飾的變化。而且此變化出現得相當早,甚至有可能早於細邊框。因為在明代嘉靖年所製,據說是汪中山造的「經之墨」(圖十一)上,就有粗厚的邊框,上面鏤刻雲紋及四螭,守護墨面昂首而立於波濤之上的四爪龍,非常氣派。此後這類墨雖然不多,仍偶有所見。直到嘉慶年代,或許因圓墨的製作費工,也或許圓墨攜帶不變,更或許文人的口味專注在條形墨上,以致連圓形墨都少見,更別提它的粗細框及可能的變化了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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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十一 汪中山製經之墨。面寫墨名,右小字嘉靖,背鏤四爪龍踏波,粗框上鏤雲紋及四螭,直徑 11.8公分,重 248公克。

小結

古書有版框,墨有邊框,就如古時候的城有牆圍住一樣,有保護也有美觀的作用。但更深一層探討,可能還有不要踰矩,謹守本分的意識存在。現代人回顧以往,總認為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框框在規範在限制,要一一打破以爭取自由與自主。於是舊的框框打破打爛了,卻不自覺在此過程中,許多新的框框又冒了出來。

框既免除不了,只好設法將它美化,讓它藏在紋飾色彩之下,就像現代多少法律多少政策,都在美麗的辭藻的掩飾下,使人弄不清楚它到底要講什麼,反而造就一批政客律師,得以大玩文字遊戲。所以許多美國總統(如雷根)在任內都說要簡化法律,簡化文辭,好讓一般老百姓看得懂。但簡來簡去卻從沒成功過。原因很簡單,人一生下來,就活在各式各樣的框框裡,當打破一個框,卻馬上進入另個框。新框會更好嗎?只有天知道。

附註

註一 《中國文房四寶全集 墨卷》,北京出版社,北京,2007,9。

註二 《明清古墨研賞》,李正平,藝術家出版社,台北市,2011,12。

註三 吳春燕《談明清墨模圖紋與雕刻工藝》,故宮博物院院刊,2006年第2期,總第124期,第126頁。

發表者:揭開墨的漆黑面紗

閒玩古墨求其隱,偶取禿筆盡興書。 已出版墨客列傳,墨香世家 (聽古墨在說話) 兩書。正努力後續之作 (暫訂 : 良墨佐國,默墨相隨,文人弄墨,美墨成真,...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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