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 墨:膠 為 大

黃台陽  2023/01/26

墨的歷史,根據考古發現,至少可上推到三千年多前的殷商(約西元前16世紀 ~ 前11世紀)晚期。甲骨文權威之一的董作賓,於1933年 4~5月,在殷墟(今河南安陽殷都區小屯村)進行的第七次發掘裡,出土「墨書的文字,僅見於一塊殘的白色陶片上,只餘 … 個「祀」字。 ⋯ 屬於殷代晚期之物。 ⋯ 由橫豎勾勒、輕重起伏之運用自如,更顯明的表現著此為毛筆所寫。」(圖一,註一)這項考古雖沒挖出所用筆墨的殘品,但由字跡,可知當時已用筆墨。然而用的是固態的墨?還是液態的墨水?





圖一   殷(商)白陶殘片上墨書「祀」字。(取自網路)

「祀」字墨跡看,各筆各劃完整飽滿濃淡分明,不見剝落。在無任何保護措施下,三千年的氣候變化水浸土蝕,可說沒動該字分毫。是什麼樣的墨,造成這麼好的效果?

以常理推估,該墨應含膠質,且膠頗好,黏著力強,才能不畏水土,字歷千年而猶存。是否如此?藏墨家尹潤生的《墨林史話》載:「遠在1937年,美國人懷疑甲骨文字 ⋯ 作了顏料的微量化學分析。化驗結果證明, ⋯ 黑色是碳素單質(按:後代墨的原料)。」(註二)指出該甲骨用墨相同於後代,都來自碳素單質的原料(如松煙)。可惜時間久遠,找不到那份化驗報告,無法得知是否同時驗出膠質。但從該「祀」字的完美呈現,適足以推估殷商後期製墨已知摻入膠。而既知用膠,固態墨的可能,就比液態墨要來得大了!

碳素單質原料,可來自燃燒木材、油脂所生成的煙煤(松煙、油煙);膠,可來自熬煮動物皮、骨。殷商的中原大地,森林密佈動物成群,這兩項原料不虞匱乏。殷人基於它們所摸索出的造墨法,千百年來原則沒變。變的只是為求好墨,除了改善煙質、添加了輔助原料(如麝香、珍珠粉、乾漆等)之外,還對膠刻意講求,尤以後者為最。

這是由於膠對墨影響至鉅。北宋蘇東坡筆記內寫下:「製墨,必須用膠得當才好。」晁貫之《墨經》內更說:「製墨,膠事關重大。有上等的煙煤卻用膠不當,所製墨也不會好;反之若用膠得法,即使用了次等煙煤,也能製出好墨。」(註三)把膠說得像是比另個主原料 –決定墨黑的煙煤還重要。這當然是墨工所告知、千百年來該行業點點滴滴所累積的心得。可以想見,對於用何種膠,如何製膠、溶膠,煙膠的比率,和膠的實務等,歷代不斷嘗試鑽研改進。他們的投入,令人嘆服。

鹿角膠

如果殷商時期已知用膠製墨,則甲骨文中該有其字。果然,網尋可得其寫法:

左半邊的夕,代表肉、膏脂;右半的交,指兩物相連接;合起來就是可將物體黏合的膏脂之屬。既道出製膠的原料–膏脂,又點明它的作用– 連接。先民造字巧思,令人佩服。而當時以何種動物的膏脂來製膠最好?成書於春秋末、戰國初的《考工記》,或許給出答案。它裡面有段「鹿膠青白,馬膠赤白,牛膠火赤,鼠膠黑,魚膠餌,犀膠黃。」指出造膠的原料多,鹿、馬、牛、鼠、魚、犀等都是。但各料所製出的膠,色彩有別。把鹿放第一位,或許因鹿膠的黏度最好,也或許它的產量最多。

這符合當時的生態環境。因為極多出土甲骨上的卜辭寫出,商王狩獵所獲的動物,以鹿為多。如台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展出、帶卜辭龜腹甲《丙》0086 的背面,就刻「允隻(獲的早期寫法)麋四百五十。」(《甲骨文合集》10344反.3)一次就獵得四百五十,類似記載還多,當然指向滿山遍野都有鹿蹤。鹿以此數量,和全身都可食用的經濟價值,甚至成為王位、國家的代稱。成語「鹿死誰手」「逐鹿中原」,就是明證。

《考工記》雖道「鹿膠青白」,但很遺憾沒講明是以鹿身何物來製膠、進而製墨。還好東晉書法家衛夫人(名鑠,272年-349年,據云王羲之的老師),在其論書法的《筆陣圖》中有所補充。她寫下「其墨取廬山之松煙、代郡(今河北代縣)之鹿角膠,十年以上,強如石者為之。」點出當時的好墨,係以鹿角膠所製。只是看在今人眼裡,這點蠻奇怪的。

因為按理講,獸皮如牛皮、馬皮、羊皮、豬皮、乃至鹿皮等,不僅量多易得,以之煉膠遠比用鹿角輕鬆愉快,何樂而不為?唯一有所保留的,是這些獸皮的其它經濟價值更高,如可吃、可入藥、可做皮革用品(外套、皮靴、帽子、鞍具、⋯ )等。才會退而求其次,看上既不能吃、又難以用的鹿角。無論它多硬,也硬不過古人充分利用的決心,一定要摸索出鹿角煉膠的方法。至於為何代郡的鹿角膠最好?是因為當地鹿的品種有別?牠們的食料好?還是煉膠有秘法?就不得而知了!

鹿角膠的出現,遠早於衛夫人的時代。成書約在秦漢時期的 《神農本草經》(按:現存最早的中藥學專著,作者相傳為神農氏), 內有「鹿角膠:氣味甘平無毒,主治傷中勞絕,腰痛贏瘦,補中益氣,婦人血閉無子,止痛安胎。」 且列為上品。這樣看來其價不可能低!所以要誇所製的墨好,當然少不了它。再加上衛夫人背書,自然千年不變坐穩第一把交椅。清代知名墨肆鑑瑩齋有錠「御製漆煙墨」,就很自豪地寫出「選上頂漆煙揉和鹿角膠搗十萬杵法製」。(圖二)  既云「御製」,豈能採用它膠!





圖二 御製漆煙墨。面寫墨名,背「鑑瑩齋選上頂漆煙和鹿角膠搗十萬杵法製」,長寬厚11.6×2.7×1.2公分,重54公克。

江山如此多膠

只是鹿全身是寶,注定了牠在華夏大地日益艱難。據說漢代時麋鹿就已瀕危。縱然還有梅花鹿、山鹿、水鹿等充數,但大勢所趨,鹿角膠終得讓出大位。晚於衛夫人的北魏賈思勰的《齊民要術》(約撰於533至544年間)所載「合墨法(另稱韋仲將法),在講到所用膠時,就只說「墨一斤,以好膠五兩」。至於何為好膠?同刊於該書內的「煮膠法」「沙牛皮、水牛皮、豬皮為上。」(註四)顯然鹿角膠已出局。到了北宋更是每下愈況。晁貫之《墨經》內雖仍見「凡膠,鹿膠為上。」但也補充「鹿膠難得」。稍早出刊的李孝美《墨譜》內論膠時已主談牛皮膠,僅在後補上鹿角膠的製法,聊備一格。

古書中講到用膠時,若用名貴的鹿膠,都會炫耀寫出。如蘇東坡子侄輩的何薳,其《春渚記聞.墨記》起始就說:「西洛王迪, ⋯ 其墨法止用遠煙、鹿膠二物。」如沒特別說明,像同書內的「九華朱覲亦善用膠」「太室常和 ⋯ 極善用膠」等,大抵就牛皮膠了。牛皮膠日後又稱黃明膠、廣膠(產於廣州地區)、水膠等。明代晚期的墨書,已見廣膠之名。(註五)而清代自康熙朝即有、乾隆七年增補的《內務府墨作則例》,也說在大內,無論製較好的獨草墨或次等的三草墨,所用都是廣膠。(註六)

李孝美書內,還刊出以山川湖泊處處可見的鯉魚為原料,取其身上富黏性的魚鱗及魚鰾所製的魚(鱗)膠、魚鰾膠。再度顯現古人化廢品製膠的本領。而用此膠的墨工還不少,絕非僅只省錢偷工者。蘇東坡的《孫莘老寄墨四首 之一》詩寫:「徂徠無老松,易水無良工。 ⋯ 妙手惟潘翁。魚胞熟萬杵 ⋯ 」(註七)所說的「潘翁」,乃當時製墨高手、被他譽為「墨仙」的潘谷;而「魚胞」,就是魚鰾膠。連墨仙都用,怎可能差?只是魚鰾膠的用法另有隱情,該詩受格律所限,沒能說清楚。

這是因宋代對膠的製用,已從單一品項、擴張到混合多膠。如《墨譜》論製鹿角膠時:「大鹿角十斤, ⋯ 添水五斗,黃(明)膠四兩同煮。」儼然黃明膠可活化鹿角的膠性。《墨經》內則:「膠不可單用,或以牛膠、魚膠、阿(驢)膠參和之。」亦即不同的膠參和後效果更好。然而參和的比例該多少?這點明代沈繼孫的《墨法集要》有一例:「魚鰾膠不可純用,止可用九分牛膠、一分魚膠。若二分,便纏筆難寫。」指出魚鰾膠非但不能單用,且用得多會纏住筆鋒難以書寫。另外又說若將陳年牛膠、陳年魚鰾膠以上述比例混合,多年後墨將更硬更黑。世俗因蘇東坡詩,就說製墨須用魚膠(不用它膠),實在是「癡漢面前難以說夢, ⋯ 堪一笑也!」(註八)

李孝美書內另刊出「減膠」的製法,原料「鰾半斤、(牛皮)膠一斤」。(註九)以魚鰾摻合牛皮膠來製出新品種的膠,可以說膠中有膠。製程中還用到豬膽汁與藤黃(由柬埔寨、越南等地傳入、國畫常用的黃色顏料。)不知是誰想出這個製法,也不知當時應用狀況如何。但由此益發可見古人製作好膠與好墨的執著。手邊有些玉合興墨工廠的產品,標註「特製減膠香墨」。(圖三)鑑於外包裝的左下印出「地址 | 邢台縣」紅字,故該廠應在河北邢台,時間疑為民國年間。由於邢台地處太行山脈南段東麓,鄰近自古以來「易墨」產區,可知該墨或為古易墨餘馨。惜玉合興墨工廠不見經傳,疑早已歇業,無法得知其減膠配方是否李孝美《墨譜》所傳。





圖三   特製減膠香墨,玉合興墨工廠出品。

混用牛皮膠、魚膠的作法,自沈繼孫後少見人提。不過台灣製墨達人陳嘉德卻在訪談中透露,他早年學徒時,即從福州師傅處學得用過,日後自行開業也用。(註十)訪談時雖沒說出兩種膠的混合比例,是否如沈繼孫所述,但此千年傳承由唐山(福州)過台灣,還真令人起敬。

至於《墨經》所提,可與其它膠參和的阿膠,清代宮廷劇裡偶而提及。它以驢皮所製,是養血補胎的聖品。是否真有人用它來製墨?依清代謝崧岱的《論墨絕句詩》,曹素功墨肆及他自己都用過。另在《南學製墨劄記》中,他言及北京雷萬春所製的阿膠分上、中、下三品,但僅上、中品可用以製墨。(註十一)惟用時是否參和它膠,沒進一步說明!

煉牛皮膠 

從實用觀點,膠的民生用途極多,製墨僅其中之一。煉膠作坊該多過墨作坊。墨工用膠,去買就好了。然而《墨譜》、《墨經》、乃至明初沈繼孫的《墨法集要》,雖主談製墨,卻都不忘述及牛皮膠等各膠的煉製法。看來是因當時重視墨的品質,而市售牛皮膠等不符要求,墨工得自力救濟才行。

煉膠,古來像做肉凍般,以水煮的方式,通過加熱分離出動物皮骨內的膠原蛋白。這種蛋白的高分子化合結構,在熬煮的過程中被適度破壞,變性為製墨所須的凍力和黏度。凍力夠大,墨才堅挺,然太大卻不利研磨;黏度若高,墨會纏筆,不及則所寫將漶漫。古人沒這些科技名詞,也缺化學反應認知,但經由不斷嘗試,依然摸索出煉製好膠方法。

上述三書內,最早出刊的李孝美《墨譜》內的煉膠法,係轉錄五百多年前的《齊民要術》所載「煮膠法」,且一字不改。故若非李孝美偷懶沒去訪察當時的煉膠業,不知其進展,就是整整五百多年來,煉牛皮膠的技術停滯不前。該法有幾個重點:

  1. 煮膠要在二、三、九、十月。(它月或太熱,膠不凝;或太冷,膠不黏。)
  2. 沙(黃)牛皮、水牛皮、豬皮煉膠比較好。(驢、馬、駝、騾皮因皮薄毛多、膠少,煉製成本高。)
  3. 未經處理過的生皮,不管年代多久,只要沒腐爛,都可煉膠。(但是新皮煉出的膠色明淨,比陳久者煉出的好。)
  4. 煮前先以水浸泡四、五天,切成片後放進大舊鍋煮,不須削毛。若用鹹苦水(鹼性水)來煮更好。
  5. 煮的時候須徹底攪拌,不能讓皮沉底黏鍋燒焦,影響膠質。
  6. 膠水生成後舀出,濾過雜質後注入乾淨盆內,不加蓋,讓它凝固。
  7. 以細繩切割出薄塊,適時晾乾。最上面呈粥膜狀的膠性最好。中間次之,近盆底的最差。

唯如此煉得的膠,別的行業用來或好,但在追求墨質者眼中仍不足。於是《墨經》中進一步要求:浸泡前先剃除牛毛;浸泡不可過久,須保持皮仍夾生;熬煮的火要夠大穩定,不可時大時小;熬煮時須不停攪拌,時時檢視其黏熟度等。明初沈繼孫的《墨法集要》也補充說一定要用好牛皮、或是造鼓作坊裁剩的牛皮。所訴求的,在使製出的膠清無雜質,凍力與黏度絕佳。而以整體呈清薄黃明者(黃明膠)較好。

之後的墨書,如明代後期方于魯的《方氏墨譜》、程君房的《程氏墨苑》、方瑞生的《墨海》、乃至清代曹素功的《墨林》等,談到自家用膠都輕描淡寫,不言及煉膠。最多只交代用的是廣膠。如程君房書內,寫於萬曆甲午年(22,1594)的〈墨苑自敘〉中說:「治煙則就桐液於蜀楚,膠片則赴地道於閩廣」,又於萬曆乙巳年(33,1605)的〈不二價文〉重申:「但本家採桐液於川楚,徵膠麝于閩廣」。相隔十一年,來料始終不變。若非廣膠貨穩質好,斷不至此。

藥汁溶膠

已然凝固、薄塊的膠,並不能與粉狀的煙煤直接黏合,必須先溶化成膠水。沈繼孫《墨法集要》中說先把薄塊的膠剉成指甲面大小,再灑些水來潤濕,等軟之後放進藥汁鍋內,重湯(隔水蒸)煮化。(註十二)所生成的膠水就可用來膠合煙煤製墨。不過所說的藥汁為何?得先探討。

藥汁,顧名思義是以藥物熬出的汁。沈繼孫書內說,用藥不僅在助墨更亮更黑更香,還在更久地維持墨的膠力、墨色經久不退、墨身如犀石般歷久彌堅、外觀豐潤細膩可愛。(註十三)墨書中常見的藥物,如晁貫之的《墨經》內就說賈思勰的「合墨法」內用「梣木、雞白、真珠、麝香」「李廷珪用藤黃、犀角、真珠、巴豆等十二物」。不過他也說當時山東產製的「兗墨」,以沒有用藥的為貴。其訴求在像白麵、清麵、以及茶,都沒添加外料。雖然也有道理,但晁貫之認為還是比不上用藥的。他並且指出舊時有卷專門談藥法的書。(註十四)

李孝美書內則刊出多種用藥汁的製墨法(庭珪墨、古墨三款、油煙墨六款)。每種用的藥都不同。如庭珪墨用:牛角胎、皂角、梔子仁、黃蘗、秦皮、蘇木、白檀、酸石榴皮、綠礬末等共八味,不同於晁貫之所寫的用十二味。(註十五)好在這沒有誰對誰錯。因為可想而知李廷珪墨不只一款,其間採用不同配方純屬自然。配方一向是各家機密不外傳,李孝美沒說所刊藥方從何得知,也可能並不完整,聊供參考而已。

至於各藥的功能,李孝美細心附上說明。如秦皮(梣皮)解膠益色;藤黃、蛋白、生漆、牛角胎助墨堅挺;豬膽、鯉魚膽讓墨黝而澤;白檀、丁香、龍腦、麝香等添香消除膠和煙煤的氣味;皂角除濕氣;梔子仁去膠色;黃蘗使研磨無聲;巴豆增豐潤(但多了會損光); … 看到這些藥材竟然有養生治病以外的助墨用途,能不佩服古代墨工的細心訪求?

但李孝美沒細講的是,各藥助墨之餘,卻可能在它方面損墨。沈繼孫就寫下警語:「藥有損有益。」並舉例說像麝香、蛋白引濕氣;石榴皮、藤黃減損黑度等。(註十三)這就引發了各製墨法內,如何定出所用藥材藥量的問題。但別忘了,這些藥在歷代《本草》與醫書中,早經過無數鑽研,藥性已被琢磨透徹。而中醫藥特有的「君臣佐使」觀念,恰可協助墨工就黑、堅、潤、亮等方面,擬賦予某款墨的特性,決定其配方。

放入藥汁內的膠,經重湯煮化,還得趁熱用厚綿細細過濾藥材雜質,以得純清的膠水來拌和煙煤(沈繼孫稱搜煙)。唯拌和的煙膠比例多少?又是考驗!很可能是晁貫之《墨經》內慨嘆「凡墨,膠為大」的主因。

煙膠之比

賈思勰的「合墨法」,最早寫出「墨(煙煤)一斤,以好膠五兩」的比例。當時一斤十六兩,故兩者比例為 16:5。但晁貫之的書載「凡煤一斤,古法用膠一斤。」古法比例高達 1:1,遠大於「合墨法」所說,不知該法從何而來。接著他補充「今用膠水一斤,水居十二兩、膠居四兩,所以不善。」指出在去除水分後,當時的煙膠比為 16:4,以致造出的墨不好。隨後他又說即使「合墨法」的 16:5 比例也不夠好。(註十五)一連串的比例,頭都被逼昏了!令人不禁猜想晁貫之該是龜毛的處女座的。

然而是否真有個完美的煙膠之比?古法的 1:1 難道最好?

以當時對李廷珪墨的推崇著迷來看,它的煙膠比該稱得上完美。可惜他沒著書立說傳下墨法。加上兒子承浩早死,弟弟雖有子承宴維持家風,再傳下去卻不足觀。早於晁貫之的大書法家蔡襄,就在其筆記《文房四說》內寫「承晏而下,不能用家法,無足取者。」(註十六)宣告李家後人已背離廷珪墨法,不復當年。而這再加上李承宴傳了三代之後,李家人不知何故從製墨界消失,鑑於古來祖傳秘方都口耳相傳、傳子不傳媳,李廷珪墨法的不存,未卜先知。

雖然不存,卻留下個名詞「對膠」。蘇東坡子侄輩的何薳,在其《春渚記聞.墨記》中提到:「(吾友)沈珪 ⋯ 常說韋仲將墨法只用五兩膠,直到李超、廷珪父子渡江(到歙州)後,才用對膠。可是對膠的作法卻秘不外傳,實在可恨。」(註十七)雖沒講對膠到底用多少膠,但由於對字有相同對等之意,極可能指用與煙煤等重的膠,也就是煙膠比為 1:1。回顧晁貫之書的「凡煤一斤,古法用膠一斤。」令人無法不連想他所謂的古法,就是李廷珪(或李氏家族、以李廷珪為代表)的墨法。這再加上他書中另說「觀易水奚氏、歙州李氏,皆用大膠 ⋯ 」「大膠」為多膠、重膠之意,則李廷珪墨的 1:1 煙膠之比,可就呼之欲出了!

然而這個比例並非人人買單。若翻開李孝美的《墨譜》,卷下所刊各墨法的煙膠比,都有所不同,沒 1:1 的。稍後喜製墨的南宋宗室趙彥先,更批評說若依此,所製墨不僅堅硬頑強難磨,還始終磨不黑。他推崇的乃「煤六而膠四」,即 3:2 之比。他還有共鳴者。清末謝崧岱的《南學製墨劄記》中說:「三錢的煙煤,以加入二錢的膠最適當。既不滯筆,也不脫落。」(註十八)謝崧岱在製墨界頗有名氣。不僅親身製墨,還發明瓶裝墨汁,所言自有份量。由此看,那有過最佳的煙膠比?

膠少墨黑?

若回過頭來檢討膠的作用,其實會發現煙膠比的影響,多有巧妙。晁貫之自己就說:「膠多有利久存墨,膠少則墨色較新(黑)容易賣,所以墨工都傾向少放膠。」沈繼孫也認同,說如果膠質好膠力夠,就可以少些斤兩。這時膠少煙多,墨看起來黑多了!稱為「輕膠墨」。它顏色黑且清亮,有利於銷售,但久藏之後恐怕退色。(註十九)有錠標註為清嘉慶己巳年(14,1809)由曹韓城墨肆所製的「輕膠墨」,細看之下顏色較淡,難道是所說的久藏後退色?(圖四)





墨守陳規 006.JPG

圖四    輕膠墨。面寫墨名,下「曹韓城仿廷珪法造」,鈐「曹氏韓城」,背鏤飛升四爪龍,側凹槽內寫「嘉慶己巳年製」,頂「貢煙」長寬厚 11.5×2.2×1公分,重 50公克。

然而膠少會使墨黑的講法,卻使人不禁起疑晁貫之先前所說、所心儀的古法:一斤煙對一斤膠。這樣的煙膠比,也就是李廷珪對膠法之比,超過趙彥先、謝崧岱所推崇的「煤六而膠四」,墨是否就因而不黑?若真如此,北宋人豈可一致推崇?當然並非如此!何薳的《春渚記聞》內說:「寇鈞國家收藏了從李廷珪到潘谷等十三位大師的墨,蘇東坡分別用來寫杜甫詩,相較之下,李廷珪墨所寫的最黑。」(註二十)蘇東坡都予認可,不可能錯。

為何李廷珪多用膠,所製卻依然黑?這該歸功於他獨特的對膠法。前面講到何薳的朋友沈珪,以不知李廷珪對膠法為恨,事實上還有後續。何薳隨之寫下:「沈珪製墨某次失誤,因為捨不得所用的煙煤好料,只得蒸出舊膠再和新膠。沒想到竟製出「其堅如石」的墨。遂因禍得福悟出對膠之秘,在不可一次和入一斤的膠、而是分多次蒸、和。」何薳還說李廷珪和膠分四次之多。(註十七)至於每次用量有無差別?又是不傳之秘。但無論如何,終究超越後人膠少墨黑的認知,成就其非凡。胡開文墨肆有錠「仿李廷珪四和法」墨,就高掛此對膠法來行銷。(圖五)





圖五   仿李廷珪四和法墨。面寫墨名,背「一螺點漆便有餘 蒼珮室主人繪題」,下鏤螺,兩側寫「中華民國五年造」、「徽州休城胡開文監製」。長寬厚 11×1.7×1.2公分,重40公克。

墨色膠光

晁、沈兩人的膠少墨黑之說,很可能激發後起之秀謝崧岱進一步觀察膠對墨色的影響。他在贊同 3:2 的煙膠比之後,更深入指出若嫌所造墨不夠亮,可以多加些膠來增亮!接著又說煙三膠二的比例,適用於製作書寫白摺大卷(清科考用卷)和白紙的墨。如果要寫在紅紙或蠟紙上,還得加倍用膠。(註十八)這就涉及前人少談的、膠對墨的影響 – 膠光。

從墨的發展看,最早重視的是黑。所謂「仲將之墨,一點如漆。」(註二十一)讚的就是三國時代曹魏大臣韋誕(字仲將)製的墨夠黑,像漆一般黑。而前面提過的衛夫人說:「其墨取廬山之松煙、代郡之鹿角膠,十年以上,強如石者為之。」則指出好墨的另個講求:堅硬如石。這個講求其實頗怪。因為書畫家最在意的,該是所磨出的墨色。墨不黑,再硬也沒用。硬墨不僅難磨,且易刮傷硯台。只是大陸型氣候乾燥,在膠法還不得當的時候,墨易斷裂不堪。此所以用重膠而十分堅挺、分次和膠依然漆黑的廷珪墨一出,就虜獲人心。說他一代宗師,良有以也。

此後「十年如石 一點如漆」就成了極品佳墨的代名詞。如何薳的《春渚記聞》內說沈珪悟通李廷珪的對膠法後,有款墨寫「沈珪對膠 十年如石 一點如漆」。(註十七)洋洋得意自比李廷珪。後世製墨當然也有樣學樣,嘉慶年間的「江左吳廉旉著作之墨」、與道光年的曹素功製「碧松」墨,都堂而皇之將其寫出,以示墨好。(圖六)





騷人玩墨 014.JPG 騷人玩墨 013.JPG 墨的禮讚 007.JPG 碧松墨 002.JPG

圖六   江左吳廉尃著作之墨 + 碧松墨。左:一面寫「十年如石一點如漆」,另面墨名,側「大清嘉慶丙子年製」,頂「貢硃」,長寬厚 13.3×2.6×1.3公分,重 62公克。右:面墨名,印「合化」;背「十年如石 一點如漆」,兩側分寫「大清道光二年」、「徽歙曹素功製」。長寬厚10×2.4×1公分,重40公克。

然而在有心人蘇東坡眼裡,好墨僅只漆黑、堅如石這兩樣還不夠。他說世人談論墨時,往往只看重它的黑,卻忘了它的光采。如果墨色只亮而不黑,當然可棄;但若黑卻不亮,乏味沒神采,也不算好。最好是其光清亮但不浮燥,濃重深厚像小孩子的眼睛般,才是好墨。他也注意到有些原本認為黑的墨,在某些特定紙上,竟然不夠黑,唯有李廷珪墨始終如一(註二十二)只可惜他沒深入探討說明,製墨時該如何才能讓墨色像小孩子的眼睛般、以及在不同的紙上依然漆黑。所幸後人補足。

明末方瑞生的《墨海》內,引述了一則南宋《游宦紀聞》的記載,十分有趣。它說用松煙墨寫大字時,常耽心墨色光采不夠。偶然獲得道士畫符用的墨訣,告以用黃明膠水來磨墨,就能改善。(註二十三)它明顯指出膠能助墨增添光采。而此偏方出自道士畫符,想來不假。因為符咒必須醒目,才易使人敬畏,乃至惑眾。而好膠有其膠光,就成了極好的助亮添加劑。前面提過謝崧岱所說,在紅紙或蠟紙上寫字的墨,還得加倍用膠,也是同個道理。因為此刻紅紙、蠟紙的顏色和亮度,會沖淡遮掩些墨色光采,故須靠更多的膠光來彌補。

科技分析

墨是古文人不可或缺的工具,宋代以來常引人折腰。以膠對墨的作用如此多如此大,現代人不免從科技角度加以探討。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科技史與科技考古系,就曾對墨用膠進行研究,網路上可見一份不完整的報告。(註二十四)該文認為膠對墨的作用,可歸納為以下五點:

一.  黏合煙煤使墨固化,得以手工或墨模造出各種形式;

二.  保證墨經研磨後所釋出的墨汁,短期内不易沉澱,以利使用;

三.  確保墨能長期、穩固的黏附於紙類等載體上;

四.  增加墨在研磨與書寫時的潤滑度;

五.  增添書寫墨跡的光澤,於載體上呈現豐富的層次感。

第一、三點乃是基於膠的黏性,明白易懂人所熟知。第二點則前人未曾論及。它指出因為煙煤的碳粒子的比重大于水,且彼此之間有化學作用力(van der Waals force 范德華力),使得碳粒子在遇水後很快凝聚成團,並沉至水底。如此上清下濁的墨汁怎堪用?然而若加上膠,則墨在加水研磨後,其膠分子(一種長鏈糖分子)會附著在碳粒子上,阻擋它們彼此接近,避免凝集。這樣一來墨汁均勻分佈,書畫才能縱情發揮。

第四點說膠能增加墨在研磨、以及書寫時的潤滑度,係因膠固有潤滑作用,能减少用墨時,碳粒子、毛筆、紙張三者之間的摩擦力。進一步闡明古人早已提出的、好墨「研無聲」的說法。(按:碳粒子的大小亦具影響,故好墨必用遠煙。)

第五點則講到墨中含膠量的多寡,將影響其所寫所畫的光澤、墨色。即使同錠墨,在不同的紙張上,也會展現不同的墨色。報告分析明代麻三衡《墨志》所載、以及清代謝崧岱的論述,得出結論:「膠自身具有光澤的特性 ⋯ 膠的光澤在墨研磨書寫後仍保留,也因此導致書寫有層次感。」把膠的功能,從單純的黏合,推升到輔助煙煤影響墨色,十分精闢。類似研究還有多起,透過網路搜尋可窺其盛。

小結

北宋之前,製墨用膠可能多依循《齊民要術》所載的「合墨法」。墨守成規,沒人覺得不好。然而自從李廷珪(或李氏家族)推出對膠法之後,很快攪亂一池春水,大家都注目膠、探討膠。這從宋人筆記,與從李孝美、晁貫之、到沈繼孫的專著中可知。然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又為之沉寂,直到清末才重拾這個話題。其間雖製墨家倍出,如程君房、方于魯、吳去塵、程公瑜、曹素功、汪近聖、汪節菴等皆一時之雄,有些也留下著作,然而重點多在取煙、以及仿古的式樣與外觀。無人多談用膠。難道當時的廣膠已盡善盡美,有各種品項供製墨選用,以致無須操心?

事實上膠與墨的學問還有許多。如多人提到:在不同的月份製墨,膠量要作調整;松煙墨與油煙墨的用膠也各有其度。此外,膠的品質劃分、如何精進煉製、以及藥料藥方的調配等,即使古人已有對策,卻少形之於筆墨,仍有研究空間。只是在墨等文房用品被電腦、平板、手機、聲控等快速淘汰的年代,這類研究無異空谷足音,少人憐惜。即使墨大膠大,再大也大不過歷史進程!

附註  

註一   董作賓 + 董敏  《甲骨文的故事.第一章》商周出版,台北,2012/12/11。

註二   尹潤生  《墨林史話.一  墨的起源》  紫禁城出版社,北京,1985。

註三   北宋  蘇東坡  《 蘇軾文集.卷七十.書別造高麗墨》:「 ⋯ 和墨,惟膠當乃佳,膠當而不失清和,乃為難耳。」

晁貫之  《墨經.膠》:「 ⋯ 凡墨,膠為大。有上等(煙)煤,而膠不如法,墨亦不佳。如得膠法,雖次煤,能成善墨。」

註四   北魏  賈思勰  《齊民要術.卷第九.煮膠第九十、筆墨第九十一》。

註五   明  方于魯  《方氏墨譜.墨書》:「 ⋯ 墨之和也以膠, ⋯ 古法用代郡鹿角膠, ⋯ 今用麋角則色稍白,自製則當溽暑而蒸。唯用廣膠,擇最精而潔者,斯無二者之患矣!」

註六   清  《內務府墨作條例》,《清光緒會典事例卷一千一百九十五》。

註七   北宋  蘇東坡  《孫莘老寄墨四首.之一》:「徂徠無老松,易水無良工。珍材取樂浪,妙手惟潘翁。(潘谷作墨,雜用高麗煤。)魚胞熟萬杵,犀角盤雙龍。墨成不敢用,進入蓬萊宮。蓬萊春晝永,玉殿明房櫳。金箋灑飛白,瑞霧縈長虹。遙憐醉常侍,一笑開天容。」

註八   明  沈繼孫  《墨法集要.鎔膠》:「魚鰾膠不可純用,止可用九分牛膠、一分魚膠。若二分,便纏筆難寫。世俗見坡詩魚膠熟萬杵之句,便謂墨須用魚膠。癡漢面前難以說夢。又貨墨者無一人肯辯其非,詐言魚膠良是。由是人信為然,堪一笑也! ⋯ 若造久藏墨,須 ⋯ 陳年牛膠四兩半,陳年魚膠半兩 ⋯ 製之。歲久愈黑愈堅矣!」

註九   北宋  李孝美  《墨譜.卷下.減膠》:「鰾半斤、膠一斤,同以冷水浸一伏時。先將鰾用笋葉裹定𦂳繫,水煮百餘沸,去笋葉,乗熱入臼(臼頭令温),急擣至爛。次入浸者膠及猪膽汁一盞、藤黄一分,同擣至稀。勻得所就臼放凝,取出勒作片子,放乾。」

註十   陳嘉德  《台灣製墨藝師 – 陳嘉德》  新北市文化局,新北市,2014,pp 62。

註十一   謝崧岱  《南學製墨劄記》:「膠無論牛(即廣膠)、驢(即尋常入藥之阿膠),皆可入墨,總以亮為上。(如用阿膠,京都雷萬春之上中等可用,下等不可用。)」

《論墨絕句詩》:「 ⋯ 論膠法: ⋯ (余近來多用阿膠,曾用樹膠,似不甚宜。據《墨林》,曹素功係用阿膠。用膠用水,有冬夏南北之分,塊汁之殊。且有敏鈍之異,不能拘也。)」

註十二   明  沈繼孫  《墨法集要.鎔膠》:「 ⋯ 若用牛皮膠,當揀黃明煎造得法者,剉如指面大片子。臨用,先以些水灑潤,候軟方下藥汁中,重湯煮化。」

註十三   明  沈繼孫  《墨法集要.用藥》:「用藥之道,非惟增光助色、取香而已。意在經久使膠力不敗、墨色不退、堅如犀石、瑩澤豐育腴、膩理可愛。 ⋯ 藥有損有益,須知其由。且如綠礬青黛作敗,麝香雞子清引濕,榴皮藤黃減黑,秦皮書色不脫,烏頭膠力不隳,紫草蘇木、紫礦、銀硃、金箔助色發豔, ⋯ 」

註十四   北宋  晁貫之  《墨經.藥》:「 ⋯ 賈思勰用梣木、雞白、真珠、麝香 ⋯ 李廷珪用藤黃、犀角、真珠、巴豆等十二物。今兗人不用藥為貴。其說曰正如白麵清麵,又如茶之不可雜以外料,亦自有理。然不及用藥者良。舊有別集藥法一卷。」

註十五   北宋  李孝美  《墨譜.卷下.庭珪墨一》:「牛角胎三兩,洗浄細剉,以水一斗浸七日,皂角三挺,煮一日,澄取清汁三斤,入梔子仁、黄蘗、秦皮、蘇木各一兩,白檀半兩,酸榴皮一枚,再浸三日,入鍋煮三五沸,取汁一斤,入魚膠二兩半,浸一宿,重湯熬熟。入綠礬末半錢,同濾過。」

註十六   北宋  蔡襄  :「 ⋯ (李)超之子庭圭,圭弟庭寛,寛子承晏,晏子文用。用之後,墨無傳焉;有孫惟慶,今為墨務官。李氏墨,超始知名,圭與寛最精好,承晏而下,不能用家法,無足取者。 ⋯ 」

註十七   宋  何薳  《春渚記聞.墨記.漆煙對膠》:「沈珪 ⋯ 每云韋仲將法止用五兩之膠,至李氏渡江,始用對膠,而秘不傳,為可恨。一日與張處厚 ⋯ 造墨,而出灰池失於早,墨皆斷裂, ⋯ 以所用墨料精佳,惜不忍棄,遂蒸浸以出故膠,再以新膠和之。墨成,其堅如石。珪因悟對膠法。每視烟料而煎膠,膠成和煤,無一滴多寡也。故其墨銘云:沈珪對膠,十年如石,一㸃如漆者,此最佳者也。 ⋯ 」

《春渚記聞.墨記.廷珪四和墨》:「余偶與曽純父論李氏對膠法,因語及嘉禾沈珪與居彦實造墨再和之妙。純父曰:頃於相州韓家見廷珪一墨,曰臣廷珪四和墨。則知對膠之法,寓於此也。」

註十八   南宋  陳槱  《負暄野錄.卷下.論墨法》:「近世言墨法者,蓋推吾鄉雪齋趙彥先 ⋯ 余與雪齋諸子侄,皆宛轉有姻好,嘗為余言:世俗相傳咸以對膠為奇,先公嘗云:『此大不然,若用是法,非特堅頑難磨,且終不能黑,大抵當以十分為率,而煤六而膠四乃為中度,但取煙貴輕而杵貴多,自臻其妙次第。』泛論大概如此,至其要妙,非言之所述也。」

清  謝崧岱  《南學製墨劄記》:「和膠: ⋯ 膠無論牛、驢皆可入墨,總以亮為上。 ⋯ 乾煙三錢,以入乾膠二錢為度。既不滯筆,亦不脫落。如嫌其不亮,可再加膠,則自亮矣。 ⋯ 煙三膠二之數,專指白摺大卷及白紙而言。如紅紙及蠟箋,則須倍加。」

註十九   北宋  晁貫之  《墨經.膠》:「 ⋯ 膠多利久,膠少利新。匠者以其速售,故喜用膠少。」

明  沈繼孫  《墨法集要.鎔膠》:「 ⋯ 膠好,方始有力,可以減斤兩用。墨因膠少煙多,故倍加黑,名為輕膠墨。色黑且清,利於速售。但年遠久藏,慮恐色退。」

註二十   宋  何薳  《春渚記聞.墨記.十三家墨》:「余為兒時,於彭門寇鈞國家,見其先世所藏,李廷珪下至潘谷十三家墨。斷珪殘璧,璨然滿目。其廷珪小挺,歲久不見膠彩。而書於紙間視之,其墨皆非餘墨所及。東坡先生臨郡日取試之,為書杜詩十三篇。各於篇下書墨工姓名,因第其品次云。」

註二十一   南齊  蕭子良 《答王僧虔書》:「 ⋯ 若子邑之紙,妍妙輝光;仲將之墨,一點如漆。 ⋯ 」

註二十二   北宋  蘇東坡  《 蘇軾文集.卷七十.書懷民所遺墨》:「世人論墨,多貴其黑,而不取其光。光而不黑,固為棄物。若黑而不光,索然無神采,亦復無用。要使其光清而不浮,湛湛如小兒目睛,乃為佳也。 ⋯ 」

〈試墨〉:「世人言竹紙可試墨,誤矣。當於不宜墨紙上。竹紙蓋宜墨,若池、歙精白玉板,乃真可試墨,若于此紙上黑,無所不黑矣。褪墨石硯上研,精白玉板上書,凡墨皆敗矣。 」

〈試東野暉墨〉:「世言蜀中冷金箋最宜為墨,非也。惟此紙難為墨。嘗以此紙試墨,惟李廷珪乃黑。此墨兗人東野暉所制,每枚必十千,信亦非凡墨之比也。 」

註二十三   南宋  張世南  《游宦紀聞.卷一》:「書大字用松煙墨,每患無光彩,而墨易脫。偶得太一宮易高士書符用墨訣,試之,果妙。其法以黃明水膠半兩許,用水一小盂,煎至五分,蒸化尤妙。如磨松墨時,以膠水兩蜆殼,研至五色見浡作,再添膠水,俟墨濃可書則止。如覺滯筆,入生薑自然汁少許; ⋯ 」

註二十四   南园过客  《中科大科技考古系:制墨用胶研究》雅玩艺术http://www.iiye.net/ziliao/wengangziliao/201402/00000029.html

發表者:揭開墨的漆黑面紗

閒玩古墨求其隱,偶取禿筆盡興書。 已出版墨客列傳,墨香世家 (聽古墨在說話) 兩書。正努力後續之作 (暫訂 : 良墨佐國,默墨相隨,文人弄墨,美墨成真,...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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