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台陽
在松煙墨的時代,有兩位祖師爺般的崇高人物。分別是三國時期魏國的韋誕(字仲將)、五代時期南唐的李廷珪。相隔七百多年,兩人身分地位懸殊,製墨動機不同,所創墨法有明顯差異。但在墨史上,留名千古則一。製墨者常將他們的墨法標示出來以宣示品質,當然還少不了幾分挾古自重。(圖一)
圖一 仿仲將法墨 + 仿廷珪法墨。左錠 : 面篆寫寶墨,背籀書寫嘉慶戊辰春梅龕仿韋仲將法。長寬厚 9x6x1.6公分,重 110公克。 墨名下「曹韓城仿廷珪法造」,印「曹氏韓城」,背鏤飛昇四爪龍,頂「貢煙」,長寬厚 11.5×2.2×1 公分,重50公克。
兩人何能超越眾多製墨者,成為後世推崇的對象?他們的傲人之處,除了「古」之外,是身份地位尊崇?是製墨動機不凡?是贏得君王歡心相挺?是所製確實過人?還是所創工法高超?令後人欽羨而爭相模仿?若讓兩人來個虛擬的 PK 大賽,誰將勝出?
身份地位
沒錯,韋仲將確實有傲人的身份背景和地位。老爸韋端在東漢末年跟著曹操打天下,曾任涼州(今甘肅省及寧夏全境、與鄰近青海、新疆、內蒙古一帶)刺史,後官至九卿之一的太僕。老哥韋康與他兩人的才華,曾獲讓梨的孔融稱讚,帶出老爸是老蚌生珠的美譽。(註一)老哥後繼老爸任涼州刺史,愛民如子,卻不幸死於與曹操為敵,後投靠劉備的馬超之手。(按:《三國演義》中所述,與史書記載相同。)如此背景的韋誕,在重門第的東漢,當然少不了出頭機會。仕途上他從小官做起一帆風順,最後任曹操孫子 — 魏明帝曹叡的光祿大夫(高級顧問)。看來含著金湯匙出生還真好,古今中外皆同。
李廷珪的身家,相較之下可就寒酸多了。他原姓奚,老家在河北易水世代製墨,有點名氣。但唐朝末年的藩鎮之亂,加上松林日漸枯竭,逼得老爸奚超帶著全家往南逃。流浪到南唐的歙州(後稱徽州)後,因黃山地區松林茂密未經開發,就落戶下來起鍋造墨。一家人勤勉努力兢兢業業,以祖傳易水法搭配黃山老松製出的墨,品質特佳。此時南唐李姓的中主、後主都雅好文學,連帶對墨有所講求。奚家就此發跡,除了被封為墨務官,還賜姓李。即使如此,墨務官乃不入流的芝麻小官,要說身份地位,在當時的社會連門都沒有,跟韋誕沒得比。
製墨動機
台灣製墨達人陳嘉德曾述說 : 「 ⋯ 調配原料時,全身都是黑的,像黑人一樣。洗澡都要洗兩次。眼睛就像畫煙薰妝一樣,會持續一個星期,因為搓不掉。⋯ 在揉墨的過程又需要火爐,每天都很熱,像冬天有時候都穿短袖做,還是在流汗。很累!很辛苦!⋯ 完成一條墨要一個多月,每天要去看他,像照顧小孩子一樣。天氣變化又不一定,有時候得拿回來吹冷氣,每個環節都要注意。 ⋯ 」這是在現代,多少有些現成的原料以及機械工具相輔。而在韋仲將與李廷珪的時代,工作一定更苦。什麼動機驅使他們投身製墨?
李廷珪可能身不由己。祖傳家業,從小就得跟在大人身邊,做小工遞這遞那的。不工作就沒飯吃。如此耳濡目染日積月累,加上天資聰穎學得勤快,掌握製墨訣竅自然不在話下。隨後老爸靠這套祖傳手藝竟然當上官,即使芝麻大,也恐怕是幾代以來家族(甚至宗族)所僅見,十足光宗耀祖。這讓他看到製墨也有出人頭地的機會,激勵他細心鑽研、尋求新配方新工法新產品。終於成就他製墨一代宗師。
韋誕的情形更難得。身為世家子弟又有才華,只要品性不差,出人頭地指日可待。會點手藝,不應在他生涯規劃之中。但以有天賦、書法佳!尤其草書。師從有「草聖」之稱、連王羲之也拜服的張芝。學得多好?由他日後也有相同的草聖稱號可見一斑。( 按 : 只是唐代的張旭、懷素名聲更響,以致他這個稱號少有人提。) 老師張芝還有個本事 — 製筆。他也有樣學樣,甚至寫了本「筆經」,收錄在南北朝時期北魏官員賈思勰的《齊民要術》農書中。他的書法、製筆都沒能青出於藍,或許有些懊惱。乾脆另闢蹊徑製墨,這條路還真走對了。
要寫出好的書法,當時已知必須講求好的文房四寶。(按:相隔百年、王羲之的啟蒙師衛夫人,在她《筆陣圖》文中就此強調。)既然老師製的筆趕不上、前輩書法家左伯造的紙也已名滿天下、而好硯石非人力所及得靠老天爺成全、唯有墨還沒大師出現,有希望突破。他就往這個冷門領域下功夫,以其若有所得,既可助益自己書法,又能超越老師另樹新幟。雖不知他究竟如何學得製墨,以及是否真親自動手製作,但光是這份動機與不嫌棄製墨髒亂環境的心,就值得欽佩了!
君王相挺
韋誕的皇上曹睿,頗有文采,與祖父曹操父親曹丕並稱曹魏「三祖」。他當皇帝十二年多,前十年在國有外患、諸葛亮不時起兵要興復漢室的情況下,還有為有守能接受勸諫。但等諸葛亮病死五丈原後,勁敵一除他隨之鬆懈下來。本著祖父名作《短歌行》中的:「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!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」他開始在京城大造宮殿,要好好享受皇帝之樂。此舉給了韋誕露臉的機會,也讓他的墨浮上檯面。
這是因為宮殿內很多地方需要題字。而當時沒電腦印刷,非得靠人寫。曹睿既然負文采,等閒的字當然看不上眼。這時張芝已死,韋誕年近六十,書法正邁入顛峰,又是近臣,本來就得幫皇帝寫字,用不著另外花錢致送潤筆。不找他找誰 ?
只是沒想到韋誕此刻竟然拿翹,對內侍準備的筆墨紙張看不上眼,回奏說,必須是最好的筆墨紙,他才能寫出最好的字。(「 ⋯ 夫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,若用張芝筆、左伯紙及臣墨,兼此三具,又得臣手,然后可以逞徑丈之勢,方寸千言。」)話裡提到老師張芝的筆和前賢左伯名滿天下的紙,再把自己製的墨與之並列。如此自負,如此公然幫自己打廣告,史書沒提曹睿的反應,顯然默認贊同。皇上既然無異議,韋誕的製墨大師地位,就像張芝之於筆、左伯之於紙,從此確定。
李廷珪的國主南唐後主李煜,在位時間十三年多,比曹睿久些,文采風流更有過之。除了以詞名垂千古外,書法繪畫也可觀。所以對文房用品的講求,比曹睿來得積極。南唐在江西饒州 ( 今鄱陽縣 ) 設墨務官為朝廷製墨,很可能出自他手。據活在李煜之後百年,北宋進士王闢之的《澠水燕談錄第八卷˙事誌》所載 : 「南唐後主留心筆札,所用澄心堂紙、李廷珪墨、龍尾石硯三物為天下之冠。」有國主加持,李廷珪的墨獨尊南唐,甚至遠播敵國北宋。南唐被滅後,李後主揮淚對宮娥,同時被押送到北宋京城開封的,除了金銀珠寶書畫古物,還裝了幾船李廷珪墨。儲存這許多,充份說明了後主對李墨的珍愛。
一點如漆
韋誕在曹睿面前自賣自誇的墨,到底好在那?他沒說出個所以然,也不見時人評論。至於他是否送了些給皇上拍馬屁打廣告,也不見記載。 想來他不靠製墨為生,只在空閒時造些自家爽用,不可能如李廷珪般多。所以古書內看不到他送墨作公關的記錄,隨之沒人談他的墨多好,也就不足為奇了。然而怪得很,約二百五十年後,竟有人讚美其墨,留下寶貴的第三方評價,怎麼回事?
歷史記載,南齊皇族蕭子良篤好文學,在與書畫家王僧虔(王羲之四世族孫)討論書法時說:「 ⋯ 子邑之紙,研妙暉光;仲將之墨,一點如漆;伯英之筆,窮神盡思。妙物遠矣,邈不可追。」由於子邑、仲將、伯英,分別是左伯、韋誕、張芝的號,蕭子良這段話等於把之前韋誕對曹睿所說的,再加引申。除了稱讚他們製的紙、墨、筆好,最後還嘆息這是好早以前的事,再也無法追求這些書寫的好工具了!
所謂「一點如漆」,就是墨色幽黑厚重(非黏稠)。以之寫字,就如用漆所寫出來的一樣!這句讚語,後人在談韋誕墨時反覆引述。但它有個小問題。因為蕭子良既說「妙物遠矣,邈不可追。」那他手邊應該沒有韋誕的墨來磨用。他又如何得此認知 ?
唯一可能,是他看過韋誕的書法。這在當時應該不難。畢竟現今故宮博物院內,仍有宋徽宗所輯、《天下名山圖˙貞冊》內的韋誕草書《遊太行山記》。時隔近一千八百年,墨跡依然斑斑,為「一點如漆」作出最好見證。
李廷珪的墨好在何處 ? 應該不止一點如漆。否則無法超越韋誕而成為製墨宗師。現存對他最早的評語,出自北宋狀元蘇易簡的《文房四譜˙墨譜》。該書寫於李廷珪之後不到五六十年光景。書中說:「其堅如玉,其紋如犀。寫逾數十幅,不耗一二分也。」最後兩句,道出蘇狀元手邊有李廷珪墨,以及使用後的心得。所以他對李墨外觀堅如玉、質地紋如犀、以及耐用(寫逾數十幅,不耗一二分)的講法,可信。這些描述日後也成為好墨不可或缺的代名詞。
不過細究之下,蘇狀元的讚語並未搔到癢處。因為墨的真價,在其書寫效果,是否夠黑夠濃有光澤。而堅如玉紋如犀等,只談到墨的外觀質感耐用等,並未觸及它的核心價值。其實同篇文章內,蘇狀元還提到兩錠非李廷珪所製的好墨。其一可能唐僖宗用墨所剩,在掉到荷花盆水中幾年後,撈出時堅硬光膩仍舊;另錠為李廷珪父親李超所製,南唐大臣徐鉉每天磨來寫字不下五千,十年才磨盡。(註三)顯然這兩錠的外觀質地耐用都不輸李廷珪墨。但能因此抬舉它們如同李廷珪墨嗎?
韋誕墨一點如漆,是蕭子良看他的傳世書法後的感想,終究隔了一層。實情如何,還有可論餘地。而李廷珪墨的似漆效果,從一件事可知,絕對勝過韋墨。因為據南北宋之交的邵博的《聞見後錄》,當船載廷珪父子墨到京城開封後,因太多而朝廷不知珍惜,收進庫房登錄了事。過些年皇家寺院大相國寺修建門樓時,皇帝下令用黑漆,從庫房裡車載斗量運去的,都是李廷珪父子的墨。(註四)把墨當漆來用,說明了李墨之黑之濃之有光澤,不只一點如漆,而是整錠如漆。
墨法創新
自古以來,好東西必出自好工法。粗製濫造,沒聽過行得通的。製墨當然不例外。韋誕的墨好,代表他的工法好。李廷珪家的亦復如此。但到底好在何處?李廷珪法是不是比韋仲將法更好?時過境遷難有客觀標準。但根據史籍所載他們的墨法,稍能看出端倪。
蘇易簡《文房四譜》裡,載有韋仲將墨法。(註五)重點如下:
- 取上好純淨松煙,搗細並篩去雜質。(按:重視松煙品質。)
- 每斤松煙配好膠五兩,乾膠先浸入梣皮汁內化解。(按:提出煙膠比例,以及化膠用料。)
- 再取五個雞蛋的蛋清,搗細濾篩過的珍珠和麝香各一兩。(按:數量清楚,作用在使墨堅挺、發亮、香。)
- 所有材料混入鐵臼,用力搗三萬杵,多多益善。(按:訂下最低杵搗數,以保證品質。)
- 製墨時間不要過二月、九月。因天熱時墨易臭敗,冷則難乾。(按:提醒天候對品質的影響。)
仲將法的優點在已有品質觀念、量化觀念、也知道添加配料來讓墨討喜好用。它要求的「搗三萬杵」,前所未見。雖然累壞工匠,但會讓混合後的煙和膠更加緊密,不致留下糾結的小煙團和氣泡,從而避免煙膠之間仍有空隙,導致研磨後墨色不勻、且墨錠容易崩裂的現象。這與北方人日常麵食,早知揉麵得使勁多捶多揉,之後麵食才不會鬆散糊爛口感差的道理相通。(按:三萬杵被後世誇大至十萬杵,是取其數字響亮。真製墨時,搗幾千杵就將累死人了 ! )清康熙年間在徽州任官的靳治荊(字熊封),就在他於康熙年間按仲將法所製的墨上,強調捶了三萬杵。(圖二)
圖二 靳治荊墨。覆瓦形,面凹開光內寫「康熙歲在屠維大荒落 賺得仲將古法 配以君房程氏舊傳 用紫草鐙莖獨炷然點 每桐子油五石 參漆十二 得煙百兩 入熊膽龍腦麝臍金箔如數 於凝清書屋秘治法膠 取吉和煉 鐵臼中搗三萬杵始成」,背寫「煙煴一線生微芒 日月積累冰紫霜 築之範之鏗珪璋 觸石而出流耿光 洋溢藝苑垂芬芳 雁堂銘」,鈐「黃山長」,「靳氏熊封」。兩側分寫「康熙己巳年橘陽月」,「襄平靳熊封珍藏」。長寬厚18.6×8.5×1.9公分,重484公克。
尤其可貴的是,韋誕把他的墨法公諸於世,供大家參考採用。這可能因他不靠製墨為生,且他的書法地位已然確立,不怕別人用好墨之後會趕上他之故。傳統的知識分子,往往存有該教化百姓、為民興利的心態。韋誕在曹睿面前充滿自負地說自己造的墨好,隱約透露出他以身為傳統知識分子自豪。公開墨法造福大眾,應不意外。
若硬要吹毛求疵有所不足,可能在他尚未意識到原料產地的重要。以國人在中藥方面,早知產地攸關品質而言,在製墨原料方面就有些遲鈍。這得等到約百年後衛夫人所寫的《筆陣圖》中,提出製好墨必須用「廬山松煙」、「代郡鹿角膠」,才彌補上這缺口。
李廷珪比韋誕晚了七百多年,家族在河北易水長年製墨,因戰亂流亡,拜黃山松的數量品質更多更好而重操舊業。易水地區產製的易墨在唐代已負盛名,且形成所謂「易水法」的作業程序。該法很可能以仲將法為基礎演進,李廷珪踩在前人肩膀上,當然占點便宜。不過北宋政治家、書法家和茶學專家蔡襄說:「李廷珪墨為天下第一品。」倒也不是謬讚。他的「廷珪法」確實有創新有特點。
廷珪法並沒有像仲將法般的完整版本。原因之一可能在李家長年工匠階層,文化水平遠輸韋誕,是否識字都很難講。(按:有首唐詩《李廷珪藏墨訣》,或稱李廷珪所作。但觀其內容不足信。)另外以這墨法乃是他家賴以吃飯的傢伙,在當時還沒智慧財產權的保護下,一公布可能就斷了家族生路。自然不能苛求。
雖沒完整版本,但由於許多宋代人熱衷墨,留下許多相關記載,故大致可歸納出李廷珪在「對膠」 、「和料」、「製模」等方面有創新。他改變了前人定下的煙膠比例,不再固守一斤煙對五兩膠;又發明了把膠分四次摻和入煙的「四和法」。再者他鑽研中草藥對墨質的影響,找出能讓墨味芳香、防腐防蛀、可長期保存的配料如珍珠、麝香、冰片、龍腦、藤黃、犀角、巴豆等十二味藥物;此外他還意識到要世人珍重墨,不僅品質,外觀也很重要。於是他對墨模特別考究,有「劍脊龍紋墨」、「雙脊鯉魚墨」、「蟠龍彈丸墨」等造型,開風氣之先。
另值得一提的是,李廷珪家族顯然開發出大量生產的技術。綜觀李後主在位十三年餘,李氏家族獲得重視為他製墨約十年光景。然而當北宋滅南唐,掠奪宮中的李家墨時,數量之多,竟得動用多艘船才運出。前面提過造開封大相國寺門樓時,以其墨當漆用了許多。但顯然沒用光。根據蔡襄所記,宋真宗年間蓋昭應宮時,再度把其墨當漆繼續揮霍。(註六)可見李家人的生產量確實驚人。
李廷珪所創,把膠分四次摻和入煙的「四和法」,詳情如何,秘不可言。胡開文(蒼珮室主人)墨肆有錠墨直接以此為名,其意當在借重它來強調品質增加銷路。(圖三)但是否真從李家後人訪得此法,姑妄言之妄聽之。
圖三 仿李廷珪四和法墨。面寫墨名,背寫「一螺點漆便有餘 蒼珮室主人繪題」,下鏤螺,兩側分寫「中華民國五年造」,「徽州休城胡開文監製」。長寬厚 11×1.7×1.2公分,重40公克。
小結
韋誕與李廷珪,前者出自簪纓世族,後者黑手人家。但都不滿既有的傳承安排,致力為自己開創新天地。韋誕藉由擅長的書法,延伸到必用工具墨的製作,終在這工作環境污亂、「士大夫不屑一顧的領域,闖出字號成為一代宗師。肯放下身段,跨進陌生,是他成功的關鍵。
李廷珪家在老爸因製墨當上芝麻小官後,溫飽該不是問題。他家學淵源,又有眾多伯叔堂兄弟作伴,本可平淡度過一生。但他力爭上游尋求改進,終於突破製出天下第一品的墨。是天縱英才還是苦練成名?摸索過程中,李後主有無施助?古籍中沒透露隻字。真正的廷珪法是否傳世?從他家製墨無人繼起來看,很難認定。
所以從出身言,韋誕以貴冑子弟跨入製墨,相對難得。考究動機,韋誕的為了書法,比李家的為了名利更可貴。只是碰到個曹睿不識貨沒作為,辜負了韋大師的好墨。而李後主的珍賞寶用,卻讓李廷珪墨流入大宋朝廷成為熱門,終致名垂千古。兩度當漆使用,顯示出李墨確實漆黑夠好,勝過韋墨無疑。這當然出於廷珪法的不同凡響面面俱到,尤其將膠與墨的親和,做到盡善盡美。然而廷珪法畢竟站在仲將法肩上,且難以證明它曾傳世。故要說它勝出,難以啟口。
所以,兩人PK,各勝兩場平手一場。握手言歡,同登宗師上座。
附註
註一 東漢 孔融〈與韋休甫(端)書〉
「前日韋康來,淵才亮茂,雅度弘毅,偉世之器也。昨日韋誕又來,懿性貞實,文敏篤誠,保家之主也。不意雙珠,近出老蚌,甚珍貴之。」
註二 南齊 蕭子良《答王僧虔書》
「 ⋯ 子邑之紙,研妙暉光,仲將之墨,一點如漆。伯英之筆,窮神盡思,妙物遠矣,邈不可追。⋯」
註三 宋 蘇易簡 《文房四譜˙墨譜》
「偽蜀有童子某者能誦書。孟氏召入,甚嘉其穎悟,遂錫之衣服及墨一丸。後家僮誤墜於庭下盆池中。後數年,重植盆中荷芰,複獲之。堅硬光膩仍舊。或云僖宗朝所用之墨餘者。」
「今常侍徐公鉉云, ⋯ 幼年常得李超墨一挺,長不過尺,細裁如筋。與其愛弟鍇共享之,日書不下五千字,凡十年乃盡。磨處邉際有刃可以裁紙,自後用李氏墨無及此者。超即廷珪之父也。」
註四 宋 邵博 《邵氏聞見後錄˙卷二十八》
「太祖下南唐,所得李廷珪父子墨,同他俘獲物,付主藏籍收,不以為貴也。後有司更作相國寺門樓,詔用黑漆,取墨於主藏,車載以給,皆廷珪父子墨。至宣和年,黃金可得,李氏之墨不可得也。」
註五 宋 蘇易簡 《文房四譜˙墨譜》
「韋仲將《墨法》曰〈(即韋誕也)〉:今之墨法,以好醇松煙幹搗,以細絹簁於缸中,篩去草芥。此物至輕,不宜露簁,慮飛散也。煙一斤已上,好膠五兩,浸梣皮汁中。梣皮即江南石檀木皮也。其皮入水綠色,又解膠,並益墨色。可下去黃雞子白五枚,亦以真珠一兩,麝香一兩,皆別治細簁。都合調下鐵臼中,寧剛不宜澤。搗三萬杵,多益善。不得過二月、九月,溫時臭敗,寒則難乾。每挺重不過二兩。故蕭子良《答王僧虔書》云:『仲將之墨,一點如漆。』」
註六 宋 蔡襄 《 蔡襄集˙卷三十四˙文房四說條》
「李廷珪墨為天下第一品。祥符治昭應,用為染飾。今人間所有,皆其時餘物也。」